天水一月,花葉一枝。

若是放在平常時候,這也不失一處風景絕佳之地,只她沒有心情欣賞,反而緊繃了神經,有些如驚弓之鳥,南凌延月自醒了便看著她警惕地望著外面,心中有些愧疚。

到底是他連累了這姑娘。

師雪妍聽見幾聲壓抑的咳嗽聲,忙回過身看他:“殿下,你好些沒?”

南凌延月醒來,見自己身上披著師雪妍的衣服,又見她僅著一件綃紗織錦,雖說已入春,但夜裡還有些涼,衣襟前露出的一片脂玉般的肌膚上有一條細小的劃痕,頗為刺目,他將目光移開。

面上微微發燙。

“你給我吃的藥管用,已經好了許多。”說罷停了少刻,又道:“衣服......穿上。”

師雪妍半信半疑地看著他,面色那麼蒼白,說起話來都有氣無力,淮安王何時這樣過?她那顆心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來。

“我不冷。”師雪妍見他不信,下意識抓了他的手,笑道:“熱著呢......”

南凌延月望著兩人交疊的手,面上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

她的髮髻亂了,青絲遮住了本該明亮的雙眸,面上也有些髒,雖然狼狽,卻不知為何,褪去平日豔麗容貌,倒顯得格外我見猶憐。

他抬手將遮住她眼眸的青絲挑開,用指腹擦了擦她面上的汙漬,忽覺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妥,忙將手收了回來。

“你現在的樣子有些像米花。”

師雪妍“啊”了一聲,下意識想找面鏡子瞧瞧,卻想起他們還在山洞裡,哪裡來的鏡子,便拿袖子擦了擦面,走到南凌延月身旁坐下。

“殿下還讓米花給我看門,結果是個只知吃睡的懶蟲。”

“米花跟我那幾日可沒這樣。”南凌延月笑道:“狗隨其主。”

師雪妍憋嘴道:“依我所見,殿下不應做將軍,應做口舌能辯的文官才是。”

南凌延月笑而不語,隔了片刻他眉梢忽然一挑,道:“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你,你手裡那瓶究竟是何物?”

長寧侯所中之毒普天之下無幾人能解,他自不會信師雪妍手中會有解藥。

師雪妍面色一曬,表情有些怪異,少刻又有些得意地笑了:“是孜然。”

“孜然?”南凌延月忍不住笑了,卻因扯了傷口疼得咳嗽不止。

師雪妍幫他順了順氣,皺眉道:“殿下不要笑,傷口會裂開!”

“好....好....”南凌延月緩了緩,又問道:“來狩獵場帶什麼孜然?”

師雪妍癟了癟嘴,有些尷尬地小聲道:“阿茵說會有烤肉,我吃烤肉都會放此調料,否則便難以下嚥。”

因為此朝代烹肉食都有些粗獷,不會放什麼去腥增香的調料,故而有些腥氣,師雪妍喜歡吃烤肉,卻受不了那味道,便找了調料出來,想著帶上自己再加工一番,便能入口。

要知道孜然在這裡可是稀罕物,從鄰國傳了過來,只有邊境金漠才會有,且與黃金同等價格,她的那一小點還是從南凌延月的灶房搜刮來的,府裡的廚子都不會用,她便舔著臉拿走了。

此刻她忽然想到一個畫面,那黑衣人拿著瓷瓶雙手奉上,然後便出現了長寧侯將孜然一飲而盡的畫面,想想便覺好笑。

南凌延月見她微微上翹的唇角,無奈道:“今日我瞧你膽子著實不小,平日裡那般溫順乖覺都是裝出來的吧?”

師雪妍乾笑兩聲,並不承認:“膽子大也是要分時候的,今日那般的情形,若是我膽子不大些,怕是我和殿下都已經......”到底沒敢說出那兩個字,太不吉利了。她看向南陵延月,遲疑片刻問道:“那刺客是黔州那夥人,難道真的是長寧侯?”

南陵延月眸間寒色愈漸濃,道:“原本只有五分猜測,經此一事之後,便能確定無疑。”

“殿下....會告訴陛下嗎?”

南凌延月搖頭道:“若無真憑實據,便無法坐實他的罪責,或許還會被他反咬一口,他也正是斷定我在拿到證據前不會在陛下面前揭露他,才肆無忌憚的行事。”

師雪妍立時明白了過來,原來南凌延月是怕長寧侯有所忌憚之後便不會再貿然行事,屆時再想抓到他的把柄便是難上加難。

“可皇后娘娘真的不知情嗎?”師雪妍將頭放在膝蓋上,悶聲道:“她們兄妹二人城府頗深,我著實看不透。”

“在此二人面前你需得小心行事,宮中之事若是涉及嬪妃女眷即便是我也不好插手。”

師雪妍點點頭,道:“皇后娘娘雖護短,卻也不會因為韶怡不喜我而主動挑事。”

兩人說了會話,師雪妍的精神徹底放鬆了下來,那睏意便怎麼都止不住,頭一歪便靠著南凌延月睡著了。

興許是覺得有些冷,她本能向南凌延月靠了過去。他將身上的衣服披在她的肩上,卻因扯到了傷口,手瞬間脫力,衣服便掉在了地上。

他捂著肩上的傷口想去撿,師雪妍卻忽然挽住了他的胳膊,口中嘟囔道:“火鍋......想吃火鍋.......”

南凌延月無奈一笑,又靠了回去,忍不住回頭低眸看向枕在自己肩頭的少女。

已入春夏,白日天氣熱,小姑娘皆是選了輕薄的料子來穿,她今日只著一襲淺雲色裙子,髮髻落了兩縷青絲,隨著她歪著的腦袋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緩緩伸出手,拿起那縷長髮,鬼使神差般放在鼻尖輕嗅。

有一股淡淡芙芋花的香味。

南凌延月忽覺曾空蕩蕩的胸腔中有什麼東西鼓動地生疼。

一下一下。

彷彿是在告訴他什麼......

他本能拒絕,不願去想,卻也不願放下手中那縷青絲。看了半晌之後,將那縷青絲別在她的耳後,露出一張略帶憔悴的嬌麗容顏。他微彎手指,擦了擦她面上的汙漬,垂眸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翕動的睫羽。

小姑娘睡的不怎麼踏實,口中還不時念著他聽不懂的詞,但不用猜也知定是吃食。

“殿下是祁國的殿下,是淮安王軍的殿下,卻不是我的殿下。”

他忽然想起那人對他說過的話,手便從她的面上滑落下來,自嘲般一笑,蓁胥還在淮安王府,他也終歸會回到金漠,日後說不定戰死沙場,亦或是老死在軍營,他註定不能成為誰的歸宿。

思及此,他緩緩閉上了眼,復又睜開,想將師雪妍的手輕輕拉下,卻被她纏得更緊。

“殿下......你別死......”

又是一聲囈語,南凌延月的手一頓,表情頗為複雜地嘆了一聲,便任由她拽著自己的胳膊睡。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有人在洞外呼喊著他與師雪妍的名字,忙將還在熟睡中的人喊醒。

“你兄長來了。”

師雪妍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眸看了他半晌才聽清師亭昱的聲音,忙站了起來撥開藤蔓便往外跑。

“阿兄!”

師亭昱與蕭茵聞言又驚又喜,便朝著她奔了過來。

師雪妍一把抱住師亭昱,嚎啕大哭,一面哭還一面委屈哭訴道:“你再不來.....我和殿下便.....死了......你怎麼現在....才來......”

師亭昱環抱她,心疼地為她擦了擦淚:“此地不小 ,找你們總要些時間,怎麼只有你一人,殿下呢?”

話音剛落,南凌延月便從山洞中走了出來,瞧那步履虛浮的樣子便是受了重傷,師亭昱趕忙上去扶。

他看了一眼南凌延月肩頭的傷口,神情凝重地問道:“殿下中毒了?”

南凌延月點頭道:“先回淮安王府。”

南凌延月帶著瞿巖先行回了淮安王府,事急從權,也未曾稟告蘇貴妃,師亭昱從兩人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便只告知眾人“淮安王狩獵途中生了意外傷了肩。”

不知情的眾人也是意外,南凌延月常年征戰沙場,騎馬打仗的日子怕是比他們參加過的宴會還多,怎會輕易傷了肩。眾人雖有心探究卻心照不宣般選擇各自回府。

唯有蘇貴妃捉了師雪妍上了馬車,一路上問了她前因後果。師雪妍不敢多說,隱瞞了他們已知是長寧侯劫殺一事,只說狩獵途中突然衝出一夥賊人。

蘇貴妃何等精明的人,終是漏洞百出的解釋也未追問一句,轉而關心起她的安危來。

“本宮瞧你近日氣運不好,先是黔州一案,你受了牽扯,又因孤衍氏一案至親身陷囹圄,今日又是這般情形,不如去青雲觀裡燒燒香?”

師雪妍卻絲毫不覺自己運氣不好,反而笑道:“我倒覺自己氣運絕佳,否則怎會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也對,你不是氣運差,而是桃花運太足才是。”

師雪妍面色一曬,喃喃道:“您說什麼呢.......”

蘇貴妃那眼眈視她,笑道:“黔州一行那位蓁將軍拼死救你,孤衍氏一案,那位心高氣傲的言先生一改往日作風親自入宮覲見,並在陛下面前直言諍諫,今日又得淮安王捨身護你......“

她用手指挑起師雪妍的下巴“嘖嘖”兩聲:“如今才這般年紀便得了這些桃花,假以時日,可真不得了。”

師雪妍赧色漸深,將臉移開,看向車壁喃喃低語:“娘娘又渾說了......”

“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

蘇貴妃看著她,嘆了一聲,道:“本宮也是為了你好,你年紀小,有些事看不清雖不怪你,卻不是什麼好事。”她拉長了聲調笑道:“男人啊......若你一直漂泊不定,圍在你身邊的人不好過了,也定不會讓你好過,桃花多了不是好事。”

“言先生不過是因我父親才會入宮諫言,淮安王救我也只是因為與我兄長相識,並不都是為了我。”

“我雖不瞭解淮安王,但從未見過他對誰這般仔細過。”在後宮這麼多年,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她還是能分清的,雖說南凌延月因著身份與年紀始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但她總覺自己沒有感覺錯。

“還有那位言先生,他原也是少師,只心志高遠,清高孤傲,從未為了任何人、任何事進宮求過陛下,且他對你好是淮洛皇城中人盡皆知之事,如此都不算喜歡,什麼算?”

師雪妍彷彿被針紮了一下,忽覺心裡很亂,理不到頭緒,卻又不願意承認。

若說言青豫喜歡她,還有兩分的可信度,至少原主的記憶中,有些過往確實越過了親師之女的友誼度,但要說南凌延月喜歡她,她只覺不可能。

南凌延月如何會喜歡她?

那東西怕早就被藏進心底,隨著那隻錦盒被一起塵封入了土,就算刨了出來,也不是她。

不會是她。

一陣風吹開了車帷,她覺得有些冷,身子止不住抖了起來,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還在南凌延月那。

“娘娘,太傅府到了。”

蘇貴妃見她若有所思,仿若沒聽見一般,便讓車伕換了方向,直接將人拉去了淮安王府。

“既然放心不下,便去看看,左右你兄長也在淮安王府,屆時與他一道回去也不至於落人口實。”

師雪妍失魂落魄地下了車,望了一眼淮安王府的牌匾,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跨不進這道門。守門侍衛見她猶猶豫豫立時警覺起來,吼了一聲:“幹什麼的!”

師雪妍抖了一下,剛要解釋便見邱管事從裡面跑出來,眼神掃過她也是一愣,停下行了一禮。

“師姑娘怎麼來了?”

師雪妍抿了抿唇,模稜道:“我阿兄.....”

“您是來看殿下的吧?”邱管事先入為主,自動忽略她說了什麼,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殿下的肩傷本沒什麼,卻因那箭上淬的劇毒才會如此嚴重,現下正昏迷著,軍醫說差著一味藥,某要親自去藥鋪買才行。”

師雪妍滿腦子皆是“劇毒、嚴重、昏迷”幾字,也聽不清邱管事之後說了什麼,便直接跑了進去,憑著記憶找到了南凌延月的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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