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潮石無聲
滄藍站在水中。
夜風很輕，海浪繞過他的小腿，奔向更加深沉的海底。
呼吸的感覺和水下完全不同，那些沉重的東西都跟隨著海浪離他遠去了。滄藍抬起頭，他看到了一些星星。
和阿戈爾的星星比起來，眼前這些星星都太模糊，太暗淡，太遙遠了。
他伸出左手，輕輕捻動夜的帷幕，群星都都匯聚於他的掌中。雪白的長髮散落在身後，像是為他披上了一襲月色。
他注視許久，直到腳下潮汐完全退至身後，他才拖著長刀，一步步走上海岸。
海浪輕拂，像是對他的告別。
他踏上伊比利亞的土地。
……
“早跟你說過了，你這樣風乾鱗只會讓它爛掉！手斷了還是腿斷了不願意拿它出去曬曬？”
“（伊比利亞俚語）你還怪起我來了？這鹽是你家裡人你捨不得放？”
“（伊比利亞俚語）！”
“……”
兩隻黎博利站在門前指指點點，針鋒相對，一人手裡還拎著一條略微發臭的幹鱗，那多半是吵架的原因。
“吵死啦！走地羽們！大清早的就不能把你們的喙綁好嗎！”
一個阿戈爾在旁邊的圍牆上探出頭來，不滿地扔過去一個果子。
提著鱗的黎博利眼疾手快，另一隻手很輕鬆就在半空中接住果子，隨後反頭罵道：
“臭鱗閉嘴！”
“（阿戈爾粗口）！”
那阿戈爾下意識罵了一嘴，隨後才反應過來面前這倆恐怕聽不懂阿戈爾的語言。
對罵別人聽不懂不就等於沒罵到嗎？血虧！
於是他親切地補上一句伊比利亞的俚語，將頭又縮了回去，無視牆後傳來陣陣“友好問候”。
“怎麼了怎麼了？你倆怎麼又吵起來了？”
“靠！幹你屁——哎喲我去！鎮長啊！您老怎麼有空出來遛彎了？”
另一個沒搶到果子的黎博利更加不爽了，聽到有人看戲下意識就懟了上去，一回頭就看到鎮長滿臉無奈地看著他們，到嘴邊的髒話硬生生壓了下去，臉上的笑容瞬間勾起來了。
“這不是有人犯蠢，風乾個鱗都能讓它變質，我真是把頭塞進泡海帶的罐子裡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麼不拿出去曬一曬。”
“你……”
“誒好了好了，不過一條壞鱗罷了，又不是處理不掉。”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鎮長連忙制止，順便給了個解決方案。
“審判庭的人不是馬上下來徵收嘛，這條鱗混進去給他們唄。”
“啊？這不會吃壞肚子嗎？”
兩隻黎博利都轉向他，面面相覷。
“審判庭的火焰能夠燒盡一切不潔之物，區區變質的食物自然不在話下。”
鎮長拍拍胸脯，自信地表示。
“……審判庭？”
待到鎮長的身後傳出陌生的聲音，兩人這才發現鎮長後跟了位新面孔。
是隻阿戈爾。
與對待剛剛那位阿戈爾完全不同，兩人的神色都變得嚴峻，他們接著看向鎮長，眼神中似乎在詢問著什麼。
“別急，他只是一個迷了路的阿戈爾，和深海教會沒有關係。”
三人壓低聲音。
“你確定？”
“廢話！我遇見他的時候這傻子正往審判庭駐地走，要不是我攔著他這小子就撞槍口上了！還是你覺得那群人飄到想要勸審判庭迴歸大群了？”
“……”
鎮長抬起頭，向著阿戈爾笑道：
“審判庭嘛……我不好說，總之你就記著離他們遠點，他們對阿戈爾人的態度可不是很好。”
阿戈爾輕輕點頭，不再追問。
“走吧，我們去教堂。”
走到那條石磚路的盡頭，阿戈爾回頭望去，兩隻黎博利依舊站在門下，盯著他漸漸走遠。
相鄰的院子，木門微微開啟，有雙眼睛躲在暗處，同樣注視著他遠去。
……
“阿斯馬丁！阿斯馬丁！你還在賴床嗎？”
一進教堂，鎮長便開始大喊大叫，似乎完全不在乎教堂的規定。
雖然教堂裡一個人也沒有。
“閉嘴！尼奧！我在做禱告！”
閣樓上傳來一聲怒罵。
尼奧鎮長聳了聳肩，隨便找了張長椅坐下，隨後拍了拍自已身邊的位置：
“坐吧，阿戈爾，我們等一等阿斯馬丁。”
“嗯……”
阿戈爾沒有選擇坐下，而是習慣性地四處打量。
尼奧也同樣打量著他。
那位阿戈爾身上的衣物即使破爛，卻依舊能夠看出其原本的華麗與精細，那不該是伊比利亞的普通人該擁有的服飾。
深海教會？那更算了，他們就只會在身上披一件破布。
審判庭？那更不可能！阿戈爾進去沒瘋都算是祖上保佑了。
總不會是……
正想著，腳步聲傳來，阿斯馬丁主教緩步下樓，滿臉不爽地瞪著尼奧。
“進入教堂就不能安靜點，對主保持尊重！”
“我說，誰家主教在閣樓上禱告啊？大廳裡不是很寬敞嗎？”
“……我承認今天起的確實晚了一點，但無論如何禱告的時間還是趕上了——嗯？這位是？”
“哦，我在回鎮上的路上遇見的，這小子迷了路。”
尼奧看了一眼對著窗戶發呆的阿戈爾，身體微微前傾，低聲問道：
“你見多識廣，看看這小子不會是哪家貴族或者王室走丟的人吧？”
“我怎麼知道？”
“你不是當初去拉特蘭進修過，回去皇宮敘過職嗎？動動你可憐的小腦瓜！別滿腦子都是經書和泡海帶！”
“你怎麼能把經書和泡海帶相提並論？！！我不允許你侮辱泡海帶！”
“？”
“多少有點大逆不道了吧？”
“……”
“哈欠——主教爺爺，早……啊！鎮長大叔早！”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閣樓上走了下來，光環和翅膀彰顯著他的與眾不同。
“小安啊，早啊！”
小安揉著眼睛，左右看看，疑惑地問道：
“主教爺爺，今天的早餐呢？”
阿斯馬丁：“……”
“啊……對，對，尼奧，今天的早餐呢？”
尼奧：“？”
名叫小安的孩子滿眼期待，尼奧知道現在是他表率的時候了。
“走！咱們去瑪麗嬸嬸的店裡吃！”
“好耶！烤麵包！”
小安興奮地說。
“好耶！泡海帶！”
阿斯馬丁興奮地說。
尼奧看了看還在發呆的阿戈爾，出聲問道：
“阿戈爾，你也一起吧，一看你也沒吃早餐。”
阿戈爾回過神。
“謝謝，不過，我能不能先問一下，這裡是什麼地方。”
尼奧笑了笑。
“這個小鎮？這裡是……”
……
……
……
滄藍登上一座小小的丘陵。
在他的記憶中，面前本該有一座小鎮。那座他當初走上海面，到達的第一座小鎮。那座只要有太陽出來，每一處都會變的暖洋洋的小鎮。
可面前除了亂石，再無它物。
那座小鎮消失了。
滄藍沿著記憶中的道路前進，走到盡頭，那本該是教堂的地方，此刻樹立著一座小小的墓碑。
“潮石鎮”
墓旁，誰人種下的一叢鳶尾花，在風中無聲綻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