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嬤嬤眼中劃過些許傷情,很快,寬慰的笑意又將那些傷情給淹沒下去,“有沒有嫁錯,姑娘心裡不有數麼?”

鏡中,那張嬌顏笑意溫暖,仿若三月間落在桃花上的陽光。

出門前要到瞳暉院給老太太磕頭,蘇瑜沒敢耽擱,少少用了吃食,便由袁嬤嬤扶著往瞳暉院去。

彼此,瞳暉院的堂上,周老太太精神抖擻的坐在主位上,她穿著褐紅色的百壽薄襖,抹額上繡著繁紋壽字,中間那一顆玉石飽滿翠碧,髮髻梳得一絲不茗,整個人都洋溢著喜氣的紅光。

底下大房二房三房以及孫玉溶那房,多多少少都有代表現身。

孫妨先到,餘氏瞧著她眼睛微紅,料想該是出門前在她阿孃那裡受了委屈,趕忙端出長輩的風範起身站到她面前,笑道:“瞧瞧我們妨姐兒,真真是要嫁人的了,竟與平日裡大不相同,這新娘妝一扮上,美人丕子一個,真給我們孫家姑娘長臉。”

給孫家姑娘長臉?二伯母不嫌棄她自甘下賤低嫁麼?想到先前蔣氏叮嚀她的那些狠話,又見二伯母這會子發自內心的寬慰,孫妨憋了一路的淚水終究還是沒過眼眶。

梁氏見狀也忙忙站過來,她嗔瞪了餘氏一眼,“新娘子臉皮薄得很,你說話聲音這麼大,把咱們妨姐兒都嚇哭了。”

餘氏明白這是梁氏來打趣解圍,跟著笑道:“是是是,那我小聲些說。”餘氏把自己手上那隻碧玉鐲子擼下來給孫妨戴上,“這鐲子就當二伯母給你賠罪,你好好收著。”

這鐲子二伯母一直戴著,那翠綠翠綠的顏色很好看。上回孫嫻扮裝那次,她與姐妹們到霞暉院湊熱鬧,她盯著二伯母這鐲子多看了幾眼,孫嫻告訴她這鐲子是二伯母的嫁妝。

果然,就聽孫嫻好似不悅的聲音唸叨起來,“阿孃,這鐲子我問你要你都不給,原來你是打算留給妨妹妹的。”

孫妨一聽,心裡頓時感動萬分,“二伯母,這鐲子我不能要。”

餘氏按下她擼鐲子的手,先瞪了眼孫嫻,“就你話多,我還有的是嫁妝,能少了你的?”接著又對孫妨笑道:“好孩子,你今日大喜,二伯母也沒給你置辦什麼,這鐲子一是給你賠禮,二來也是添妝。”

“真巧了,我給妨姐兒也準備了一隻鐲子。”梁氏往旁邊望了一眼,孫妤捧著個精緻的四方盒子過來,梁氏開啟盒子,“不過,我比你二伯母有錢,她那隻鐲子成色頂好,但沒鑲金啊,大伯母給你的這隻鑲金了啊。”

“哈哈哈……。”大家夥兒被梁氏的話逗笑了。

孫妨接過盒子,心中一時感慨萬千,她的嫁妝是阿爹和祖母置辦的,嫻姐姐和妤姐姐也為她添了些值錢物,這會兒大伯母和二伯母又如何貼心的給她備禮,讓她這個出嫁日不那麼冷清涼薄,想想她的阿孃,孫妨的心揪痛成團。

她哭著對梁氏和餘氏福了福,“大伯母,二伯母,阿妨謝謝二位長輩所賜,定會好好收存。”

餘氏替她揩了揩眼淚,“傻孩子,這東西既給了你便是你的東西,你想怎麼處置都成。”

“就是,要是摔了碎了,就回來跟大伯母說一聲,大伯母再給你拿。”

孫妨發自內心的笑著,溫暖的笑著。她知道大伯母和二伯母是怕她往後過得不好,萬一日子艱難少不得要典典當當,說摔了碎了全然是顧及她的感受罷了。

“瞧瞧瞧瞧,你們一個個的幹什麼哦,把我老婆子的眼淚都招來了。”周老太太嗔怪。

“好好的外祖母哭什麼?”

打門外傳來一聲輕快歡愉的語調,眾人應聲望去,就見蘇瑜笑意盈盈邁過門檻。

“你來得遲,你二舅母和大舅母正給妨姐兒送禮呢,你快問她們要要,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周老太太看熱鬧不嫌事大,十分賣力的慫恿。

蘇瑜聞聲,趕緊伸出兩隻手到餘氏和梁氏面前,“大舅娘,二舅娘,阿瑜的賀禮呢?”

餘氏一拍她的手,笑道:“素日裡見你多端莊穩重,偏偏在今日陰溝裡翻船,原來瑜丫頭也有這樣皮的時候。”

“可不是。”梁氏接話。

“少不了你的。”餘氏道:“你和妨姐兒的賀儀都在各自的嫁妝箱子裡了,等到了各自夫家,再慢慢看吧。”

蘇瑜福了福身,“多謝二位舅娘。”

這廂說得熱鬧,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憑空響起,“大嫂嫂和二嫂嫂財大氣粗,我這吃巴食的比不起,瑜姐兒,妨姐兒,我沒什麼好拿得出手的物什,就給你們各自封了陸拾陸兩銀子,銀子不多,圖個順遂的意思,別嫌棄哈。”

她看著這喜氣洋洋的場景,就想到她下落不明的婉姐兒,肚皮裡的恨無盡頭,偏偏奈任何人不得。自從孫婉失蹤後,孫玉溶瘦了大圈,頹廢的身子撐不起先前的衣料,怕在今日出場惹人笑話,才請了裁縫過府,緊趕慢趕,趕出一身合適的對襟襦裙來。

六十六兩銀子,做為長輩,與餘氏和梁氏相比的確少太多,周老太太有意苛責,又想到她的近況,到唇邊的話終究又咽了回去。

“你說這些話做什麼,你是長輩,給小輩是福氣,多少是個意思,妨姐兒和瑜姐兒也不差你這點兒。”

周老太太換了話說,但話裡的埋怨還是有的。

孫玉溶弱弱柔柔的點點頭,“阿孃說得對,江家雖然是個升斗小戶,但阿孃你添了那麼多嫁妝,又有大嫂嫂和二嫂嫂的添妝,往後的日子想必是不會差的。至於瑜姐兒,嫁的可不是一般人戶,就算是隻去個人,這輩子也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說來咱們孫家那麼多姑娘,妨姐兒是個沒清白的,瑜姐兒是個下堂婦,居然都嫁出去了,還嫁得不錯,可憐我的婉姐兒想嫁個好夫君,卻把自己弄失蹤了,老天爺真是太不平了。”

這一席煞風景的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拉下臉來。

餘氏往孫玉溶的位置走了一步,瞧著她不復往日的精氣神,心裡確也很是難過和遣憾,“溶妹妹,婉姐兒下落不明,我們大家夥兒也都沒放棄過要找她,今日是瑜姐兒和妨姐兒大喜之日,你作為長輩,可不能往人家心窩子裡插刀啊!”

孫玉溶聞聲,眼淚刷的一下開始滑落,帶著哽咽,像是受盡委屈一般,“二嫂嫂,我知道你嫌棄我們這一房,如今更是看不上了。你口口聲聲說沒有放棄過尋找婉姐兒,可婉姐兒不知在哪兒受罪時你們卻在這裡談笑風生,我想請問問你,合適嗎?合適嗎?”

這是什麼奇葩邏輯,敢情她房裡有事,旁人還不能過日子了?

她這般無理取鬧,餘氏是既可憐又可恨,指責不是,勸慰不是,索性就不開口了。

梁氏將餘氏往後扯了扯,看著孫玉溶的淚眼婆娑,沒忍住勸了句,“溶妹妹,今日是大喜之日,可不能隨意抹淚觸兩位新人的黴頭。”

“我可憐我的婉姐兒,不知道可有吃飽?可有穿暖?日曬可有遮,落雨可有傘?”孫玉溶說到動情處,眼淚冒得更多了,“大嫂嫂,你就記得今日是大喜之日,好歹婉姐兒也叫您一聲大舅娘,事情又出在你家那混賬兒子身上,你這般不替我的姑娘擔心,你還有良心麼?”

梁氏理虧得很,出事至今,見著孫玉溶能躲就躲,能繞就繞,這會子被懟得啞口無言,因為她理虧,她得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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