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也不清楚。”採雲答。

陳太太又看向蘇玫,蘇玫只問,“你瞧見他的步子急不急?”

“不急,挺穩實的。”

一聽挺穩實,蘇玫略微定了定心,“阿孃別怕,他定是知道瑩姐兒歸家都是我的功,多半想問問我是否有法子將老夫人也救出來罷。”

陳太太一聽這話,心下很是看不起沈重霖。

這不是典型的對她的姑娘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麼?

她姑娘又不是東西?憑什麼?雖是這樣想,但她還是攏了攏頭髮,理理了袖襟。

蘇玫則呆呆的坐下沒動,

果然不多時候,外頭就響起了婆子的福禮的聲音。

沈重霖撩袍邁過門檻,看到蘇玫母女坐在一處,兩個眼睛都紅紅的,像是都哭過一場。他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特別是知道沈瑩能從牢裡出來全是依仗蘇玫的功勞,於之前對她的冷漠態度,多少生了些愧疚。

“見過岳母。”沈重霖拱手長揖長底。

陳太太面上一冷,心中卻是因為蘇玫能救出沈瑩積了些底氣,“沈大人還是別這般客氣,你將我姑娘打得下不來床,棄在一旁數日不看不問,這聲岳母,我可擔待不起。”

沈重霖被噎了一回,“岳母恕罪,此事的確是小婿思慮不周,請岳母看著阿玫的面上,饒恕小婿這回。”

陳太太拿眼斜著蘇玫,見她將面側向一方,看都不想看沈重霖,便知她心中鬱結難消。可這二人畢竟是兩口子,如今前程光景大好,小打小鬧就罷了,可不能真有嫌隙啊。此刻看沈重霖態度誠懇,料想他不會再對蘇玫做什麼,陳太太便起身道:“你幾時把你媳婦哄得回心轉意,不爭寵妾滅妻,我就什麼時候原諒你,否則,咱們真到京兆府衙門說話,哼。”

陳太太說完,示意採雲隨她離開。

房裡只餘下蘇玫和沈重霖,誰也不開腔言語,一時間倆人就這樣安靜的各看各的。

夜已襲來,窗外暮色漸濃。

蘇玫的心很矛盾,這些天來沈重霖的所作所為令她大失所望,從前她用一顆真心待他,如今,卻要考慮他值不值了?如果不值,她還猶豫什麼?不應該像蘇瑜一樣,趁早脫身為妙麼?

她也知道她在惦念什麼?受慣了人前恭維和笑臉,一旦離開沈重霖離開沈家,她什麼也不是,她沒有勇氣像蘇瑜那樣理智,她在如今的富貴生活中無法自拔。

她不甘心,可想要繼續留在沈家,做他沈重霖的正室嫡妻,她就該主動放下姿態服軟。

沈重霖能來,不管他帶著什麼目的,他在給她臉面,在給她臺階。

若自己不識趣,他冷麵一走,便再無挽回的餘地。她到王府低三下四,為的不就是能挽回沈重霖麼?

“夫君要在妾身這裡用晚膳麼?”

她還是開口了,沈重霖心中的戾氣減少了些?畢竟他一個大男人先開口服軟,有失尊嚴和體面。“嗯。”

“那妾身去吩咐。”蘇玫壓下滿臉的不情願,起身走向門口,向門口的婆子傳了話。

待回來,沈重霖看她走路有些慢,聲音淡淡的問了句,“那日是為夫氣暈了頭才傷著你,你也知道為夫如今的處境,看著挺順遂,實則夜裡睡覺都警惕得睜著眼睛,阿孃這一入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所以你多擔待些。”

沈重霖這樣一說,蘇玫內心的憋屈像點了火,她拳緊了手,憑什麼他生氣就要拿自己撒氣?可是她再惱也不能問出來,只能假裝賢惠,“妾身懂得,那日妾身也是被氣糊塗了,才會胡言亂語,也請夫君多擔待些。”

說到此處,蘇玫發紅的眼眶又湧出淚水,李氏那賤人能在夫君面前博同情,她也會。“夫君,你我夫妻數載,妾身為人如何你心裡是有數的,我們夫妻一條心,奔著好日子好光景,何曾生過嫌隙?可最近一這年來,家裡發生那麼多事,妾身力不從心,過得苦不堪言,每每盼著能與夫君像從前一樣徹夜閒話,說些溫儂軟語彼此相惜鼓勵,但思及夫君前程之路奔走不易,半點不敢打擾。再來,妾身與夫君成婚數載不育,這何嘗不是妾身心中一大痛處?夫君將李氏抬進門,妾身說不妒忌自己都違心,但為著家裡和睦,不讓夫君為後宅前程之事分心,妾身不說待李氏有多好,卻是半點也不敢怠慢。她懷了身孕,那是夫君你的孩子,妾身無不為夫君高興。眼見著夫君與李氏那般親近,與妾身卻是越見疏離,再苦再累妾身都不怕,就怕與夫君你離了心。這回出了婆母與瑩姐兒的事,妾身事後想著當日夫君要是將妾身踹死就好了,也免得妾身活著無依無靠,受這活罪。”

蘇玫一番剝白的話,字字落在沈重霖心坎上。

這些年蘇玫為懷上孩子,吃的那些苦湯藥,受的那些針灸罪,他都是知道的。為了二房一家,他抬了有錢的李氏進門,的確是辜負和委屈了蘇玫。又因為李氏有孕,他心中只有孩子,待蘇玫就更冷淡了。初始在李氏院兒裡歇夜,他還有些愧疚,但日子一久,愧疚就淡了,他以為蘇玫大度不計較,原來她只是放在心裡不說罷了。

走過去將蘇玫擁在懷裡,沈重霖決定就算倆人回不到從前,但也要對蘇玫好點兒。

可靠在沈重霖懷裡的蘇玫,眼神跟她滴在袖口紋路上的淚一樣,冰冷失溫。

原來說出違心的話,也不是什麼難事,怪不得李氏每每在沈重霖面前作怪害她,都能得逞。

“阿玫,抱歉,是我負了你,我保證以後都會對你好的。”

蘇玫靠在他懷裡輕笑著,可惜,她再也不會相信了。

“嗯,我知道我們之間不該有嫌隙,所有的嫌隙都是誤會。”

蘇玫能這樣想,沈重霖的負罪感大大減輕。他繼續擁著蘇玫,問出他心中的憂思,“阿玫,瑩姐兒回來,採雲說是因為你去了趟王府的緣故?”

蘇玫故作驚懼的起身,無措的看向沈重霖,“夫君要怪就怪我吧,夫君跟妾身說過,不準妾身再與王妃有交集,但此事關乎婆母和瑩姐兒的安危,妾身只能忤逆夫君前去說項,夫君,都是妾身的錯。

看著蘇玫這般卑微可怖的模樣,沈重霖方才略微消散的負罪感又悄悄聚攏。那日在書房,他會對蘇玫動手,逼迫她想法子,她能有什麼法子?不就只有去求蘇瑜這一條路可走麼?

明明是他逼自己去找蘇瑜的,這會子自己卻在向他告罪。蘇玫將自己的掌心扣破了,才強忍下這份委屈,也更嫌棄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沈重霖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瑩姐兒回來了,我怎麼忍心怪你?我真怪你,豈不是要將瑩姐兒再送京兆衙門大牢送回去?”

邊說,邊將蘇玫拉扯坐到自己的膝腿上。眼珠子一轉,又道:“難得你有這份心,可怎麼只回來了瑩姐兒?”

果然,聽明白沈重霖的話外之意,蘇玫心下更加寒涼,“王妃說婆母有誥命在身,冒犯皇室是罪中罪,若是輕易放了,往後就誰都敢不把皇室威嚴放在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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