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閣內,宣珏漸漸清醒過來。一睜眼,就見著床前坐著駙馬白允曄,他正握著她的手,滿眼擔憂。“公主,你醒啦。”

宣珏虛弱的笑了笑,“阿曄,我們的孩子出世了,是個小公子。”宣珏雖是皇室宗女,嫁了人也得為夫家開枝散葉,白家三代單傳,她婆母馬伕人一直期盼著能有個孫子。

白允曄點點頭,笑容欣慰,“嗯,真是辛苦你了。”

“孩子呢?”她還沒仔細看過呢。

“孩子奶孃抱下去了,公主別擔心,你身子虛弱,先用些吃食,等恢復了點力氣,咱們就回去吧。”今早本要與長公主一起來大相國寺,不巧阿孃有事交待,又不想誤了法會吉時,這才晚到,沒想到竟出了這麼大的事。

一說到吃食,宣珏也真感覺到餓了。

白允曄吩咐嬤嬤去拿粥,又親自扶起宣珏讓她靠在軟枕上。等粥一來,他親自一勺一勺餵給宣珏。室中一時安靜,卻是十分溫馨動人。

宣珏吃粥,體力恢復了些,一想到一會兒就能抱著自己的孩子回府,心裡就窩心的暖。

“我好像吃得多了,阿曄,我想歇一會兒再走。”

白允曄自然是聽她的,將粥碗遞給身邊的女使,又伸手細心的為她掖掖被角。“事情我都聽說了,得虧你無礙,否則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替你討個公道。”

這話聽得宣珏微愣,她疑惑的看著白允曄,“阿曄你在說什麼?你要跟誰討公道?”

“自然是攝政王妃呀。”白允曄眼色一沉,冒出一絲危險的狠戾,“我都聽說了,是她往你腳下踢了枯枝絆倒了你,才使你胎氣大動提前生子。不過你安心,太后已經清了大雄寶殿審她,又有肖三姑娘作證,她懶不掉的。”

宣珏一聽,滿臉愕態,“你說什麼?”難道她這麼虛弱時候,沒看到疼她寵她的母后,竟是這個原因,“是誰說是王妃踢到枯枝絆倒的我?肖美媛?”

肖美媛?在白允曄眼裡,長公主與肖三姑娘關係甚好,成婚這麼久,可從未聽她直呼過其名,“正是,她過分自責,前來向太后告發時眼睛都哭腫了。”

宣珏抓住錦被的手收緊,錦被皺起幾道轍痕。她的心很難過,難過之中又夾雜著難以置信的氣憤。事雖發得突然,但她並不是糊塗蛋。她抬眼看著白允曄,神色晦暗,“阿曄,我心裡很亂。”

白允曄拉著宣珏的手,柔憐的看著她,“你就是善良,不必為了不相干的人難過,何況她還是傷害過你的人,不值得。”

長公主搖搖頭,嘆道:“出事時石子路窄,王妃退到我身後跟著,阿媛則扶著我走在前頭。雖事發突然,但我記得很清楚,絆倒我的根本不是什麼枯枝。就算是枯枝,王妃走在我左邊,得用多大的力氣才能踢到我右邊來?要用那麼大力,腳下我是看不見,但王妃有動作我是肯定能看到的,偏偏我什麼都沒發現。”

白允曄聽完,表情開始凝重,“你是說王妃是冤枉的,那是誰絆倒你……。”說到這裡,白允曄噤了聲,他看著宣珏,她的表情已經給了他答案。“怎麼會是她,你們倆關係甚篤,你處處護著她,她一有委屈你就替她出頭,我……。”

“我也想不透。”宣珏閤眼長嘆,“但一聽你說太后清了大難寶殿審蘇瑜,又有肖美媛作證,我大概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了。阿曄,人心真的可以難測到這種地步麼?可以狠到不顧他人的生死,也要下狠手達到自己的目的。”

白允曄沉默了,長公主生在皇家長在皇家,她被太后保護得很好,後宮後宅裡的那些齷齪手段她幾乎不曾見過,更沒想不到自己有一日會成為她人計劃裡的一環。

“我是知道她恨蘇瑜嫁進王府的,或許心裡對太后的預設還有怨。”宣珏眼簾輕輕眨了眨,語氣裡失望連連,“這些年母后和皇弟一直防著小皇叔,其實阿媛嫁進王府去,更多的價值也就是監視王府的動向,她心慕小皇叔這正中母后和皇弟下懷,可她也知道小皇叔並不中意她,否則不會連母后下的懿旨都敢違抗。我沒想到她會利用我來陷害蘇瑜,真的沒想到。”

宣珏邊說邊捂著自己的肚子,要是因此她的孩子受到傷害,她肯定也不願獨活。

且蘇瑜呢?說起來她與蘇瑜有什麼仇又有什麼怨?她不中意蘇瑜無非是兩點,其一她是二嫁女的身份配不上她的小皇叔,其二受到肖美媛的影響。肖美媛因為小皇叔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哭得傷心欲絕,愛烏及烏的緣故,她對蘇瑜有了偏見。

“聽說,寺中還進了刺客。”

宣珏聞聲眼中又覆上一層陰霾,她是被母后保護得及好,卻也不是笨的,肖美媛當場就被嚇暈過去,那些人也明顯是衝著蘇瑜去的。誰會處心積慮要蘇瑜的性命?想想如今朝中局勢,答案昭然若揭。

“得虧了世子爺和王妃的女使趕到,否則我今日怕是活不出來了。”宣珏又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王妃不計前嫌,在我最需要幫助時沒棄我而去,還用盡辦法讓我平安產子。她是我的恩人,如今卻在大雄寶殿受審。阿曄,我該讓恩人蒙冤嗎?”

“肖三姑娘敢冒險,太后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們當在那麼多官親女眷審王妃,便是要坐實她害你之罪,不會輕易收手的。”

一個是她阿孃,一個是她最好的閨中密友,此時她們聯合起來害她的恩人,宣珏猶豫再三,決定不能讓自己的良心受責。

大雄寶殿處,肖美媛語聲一落,殿中議論聲此起彼伏,除了馮夫人和江夫人仍不相信,其餘的人沒有一雙眼睛帶著善意。

黃國公府的張夫人趁機踩道:“王妃此舉有失德行,哪裡能配得上攝政王府正妃之位?陷害皇親,理應廢去頭銜打入內獄受三司審。”

禮部侍郎府的洪夫人跟著附和,“正該如此,不能因為她嫁的人是王爺就該逃脫律法,畢竟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

“兩位夫人慎言,需知菩薩面前言語有靈,說出的話若是冤枉了人必遭反噬。”霍靜芳出現在門口,語色清朗的邁進門檻。

讓她不要來,她還是來了,蘇瑜的表情有些無奈,該相信她有法子脫身的不是麼?

霍靜芳站到蘇瑜身邊,曲膝跪下,面向太后,“太后娘娘,妾身願當著菩薩的面起誓,王妃決對不會做傷到長公主的事,此事定是有人栽贓陷害,求太后娘娘明鑑。”

太后眼中露出不喜,馮夫人和江夫人此刻已知太后是鐵了心要處置蘇瑜,哪管真相如何?芳丫頭這會子冒出來,算是成全了她與蘇瑜之間的情意,卻也是撞到了太后的槍口上不是麼?心下不禁擔憂萬分。

張夫人最是會察言觀色,將太后的蘊怒全然放在眼裡,“嶽二奶奶,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事可是肖三姑娘親眼所見呢,容不得他人抵賴,你這般相護,仔細表錯情,護錯人,最後還連累自己。”

“目前只是聽肖三姑娘述說有這事,她的一面之詞罷了,怎麼張夫人說得跟自己瞧見的似的?您和在場眾人都不曾親眼所見,偏聽偏信誤人性命,仔細犯口業,將來死後要下阿鼻地獄。”霍靜芳一心護著蘇瑜,懟得張夫人啞口無言。

“霍二奶奶。”肖美媛哽咽著聲音也將從前的‘阿芳’改成了‘嶽二奶奶’,“我現在的確是一面之詞,那是因為除了我以外,最清楚事情真相的長公主殿下還昏迷不醒。我倒想將她請來與王妃對質,可她如今來不了,難道我就不能替她討個公道麼?”

“不必了。”

突然傳出一道冷漠的聲音,眾人望過去,見著長公主由駙馬白允曄攙著站在門口,她幾乎是靠在駙馬胸膛,神情虛弱,眼神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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