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層要害呢,沈瑩越聽越心驚,韓氏雖是簡單幾句話,但每句話裡的關節全然疏忽不得。如此一來這曲恆還是有極大可能成為她的兄弟媳婦,那更得罪不得。

想到此,或許她該預設曲恆借她的手收拾蘇瑜。

沈瑩又在韓氏這裡坐了片刻,離開時遣了個小丫頭給曲恆傳話,說她明日下午在雲來樓等她。

且說袁嬤嬤領著長長一隊伍回到梧桐山莊,丫頭十五人,管事婆子、嬤嬤十六個,長隨二十五個,又是拉了六輛大馬車的物什,浩浩蕩蕩路過田間大路。

一時間梧桐山莊人滿為患,連放雜物的屋子都騰出來擺上床板鋪好被子,各院子能騰出的屋子也都騰了出來,好在擠擠總算是全都住下了。

霍靜芳早年就學著管家理事看賬本,瞧見原本祥和寧靜的梧桐山莊這般被打擾,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也更加看重蘇瑜了。

來的隨從中也有廚娘,廚藝還不錯,特別是那道粉蒸肉麻辣鮮香,味道真是絕了。

苗二姐想學,廚娘也是傾囊相授,她很是感動。

十月間的田間沒什麼大的勞作,只種麥子。

幾個姑娘坐在宴塘邊上的亭子裡,望著田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隨從,蘇瑜心裡倒是很過意不去。

“就當是來做客,怎麼好叫他們下田去幹活。”

“你家的米也不是憑白來的,讓他們幫幫忙盡些心力這飯食吃得才有底氣。”霍靜芳說。

“阿芳說得對,咱們這麼多人在你莊上住著,得吃你多少飯食?每日我瞧著那些大白饅頭都消耗不少,我們要真多住幾日,保管把你這梧桐山莊給吃垮。”岳雲眉幫著打趣,如今事態已然平息,她的心情很是愉悅。

“阿瑜,我們可真捨不得你,回京後也不可能時常到上河縣來走動,咱們下次要再見真不知得到什麼時候。”霍靜芳語聲輕輕,藉著微風添了些許悵然。

岳雲眉也跟著傷感起來,“就是,咱們好不容易這樣要好聚在一起,偏很快就要分別。”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他日有緣終會再見。”蘇瑜想著上一世,她與這二人交情不深不淺,也就是文會宴會上見過,也閒聊過,不過那時二人均已成親,她們聊的閒話也是後宅的那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雪嬌跑了幾步過來,說:“芳姑娘,你不是說要野雞尾巴上的羽毛做毽子踢麼?剛才祥哥兒從山上抓了只野雞,尾巴上的羽毛頂漂亮了。”

“是嗎,快帶我去看看。”

霍靜芳跟著雪嬌走了,岳雲眉望著霍靜芳的背影嘆了口氣,“阿瑜,你怎麼從不問我為何曲恆要害我和阿眉?難道就一點兒也不好奇嗎?”

主要是蘇瑜沒興趣,天子腳下的京城,哪個王公貴戚後宅中會少秘辛之事?“你想說我就聽聽,不想說我也不會問,畢竟這是你和阿芳的事情。”

“我聽我阿孃說過,曲恆看上了二哥哥了,可我二哥哥卻瞧不上曲恆的跋扈脾性,倒是阿芳更合適些。這次她出口禍害阿芳名聲,肯定也是不想她和我二哥哥成事。”

上一世曲恆是嫁了岳家二郎的,這一世難道會有什麼變故?

“你不知道,曲家於我們岳家有恩,我很擔心二哥哥真會娶曲恆。”

原來還有這個緣故,看來這一世霍靜芳和嶽二郎也註定餘生無交集了。“郎君娶妻,姑娘嫁郎,月老公公手裡手本賬呢,你再憂慮也於事無補。”

這話將岳雲眉說笑了,“你這性子真是豁達,我一直想問你怎會一個人住在這麼偏遠的地方?”

君子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你或許不信,我是個下堂婦呢。”

下堂婦?被夫家休出家門的下堂婦?

岳雲眉難以置信的看著蘇瑜,久久不知該如何接話。

“我覺得你很是俊惠,怎麼可能會被夫家休出家門?”

“我嫁去夫家兩月,夫君卻一直睡書房,我做了各種努力都沒能贏得他的青睞,後來他要娶她喜歡的姑娘,我也醒悟自己原是嫁錯物件,便用了點小手段被休下堂。”說起那段往事,蘇瑜神情和她的聲音一樣,淡淡地,淡淡地,就像說著極其遙遠的事。

岳雲眉好不容易緩過來,“我見過的下堂婦哪個不是過得悽悽艾艾?再沒有如你這般自在閒適的。你可有想過再嫁?”

蘇瑜搖頭,眼神悠遠,“我這輩子是不想了,嫁人這事,真是沒意思。”

岳雲眉沉默了,從前她對自己的姻緣多少有些期盼和憧憬,如今瞧著蘇瑜,倒是有些忐忑和害怕了。

霍靜芳歡歡喜喜打後院走過來,手裡拿著野雞尾巴扎的毽子,“快瞧瞧,這毽子多好看,阿瑜,你這莊子裡的婆子真是心靈手巧,扎得是既輕巧又好看,我好喜歡。”

霍靜芳本就生得很是嬌美,這一露真性的笑更是天真爛漫。

蘇瑜瞧著滿心羨慕,雖說她是不到雙十的年紀,但畢竟活過那麼些年,再無可能真存有少女天性純真的心思。

“那你就好好留著,省點踢,別踢壞了。”霍靜芳的到來衝散了嶽蘇二人之間的惆悵,岳雲眉忍不住揶揄她。

霍靜芳白了岳雲眉一眼,“踢壞了無妨,阿瑜只要捉到野雞發現有好看的羽毛就給我留著,每隔幾個月我就命人來取一趟,如此既不疏遠我們之間的情分,我也有毽子踢。”

“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正說捨不得阿瑜,不想跟她失了聯絡呢。”岳雲眉很是贊同霍靜芳的主意。

蘇瑜卻無奈的笑道:“阿芳,你是有多喜歡踢毽子呀?”

“你不知道,京城裡的那些貴女們沒人能踢過阿芳。”岳雲眉眉飛色舞的講道:“上次宮裡有中秋夜宴,阿芳到得早就和其他貴女踢毽子,不僅沒人能踢過她,還得了太后娘娘的重賞,太后娘娘說看著阿芳就想起她年輕的時候,也是這麼能踢毽子。”

當今太后姓梁,原是先帝貴妃,除了愛踢毽子還愛看摺子戲,但她最最喜愛的是珍珠。上輩子蘇瑜為討好她,曾花重金專程在海邊組織打撈隊,潛入深海尋找大貝,她曾得一顆藍色的珍珠極為珍貴,沈重霖在太后四十歲那年進貢,引得梁太后整個壽宴盡是在誇他,這也為他進入中書鋪了道路。

她還記得那夜他回到府中,帶著略微酒意當著她的面抱著蘇玫高興的轉了好多圈,完全忘了那個藍色的珍珠是她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換來的。

蘇玫緊貼著沈重霖的胸膛,志得意滿的看著她,那高傲得意的眼神蘇瑜一想仍能記清。

不能想。

一想就心寒。

一想就覺得自己怎麼那麼眼瞎,定是被人下了降頭才對沈重霖那樣死心塌地。

“此事我答應了,一會兒我就吩咐下去,有好看的野雞羽毛我定親自給你留著。”

“就這麼說定了。”霍靜芳高興的跳起來,也就地踢起毽子。

霍靜芳的確能踢,眼見著她踢了上百,那毽子仍在她的腳,她的腿,她的肩膀上跳動。

有年輕的身體,年輕的心性真好,蘇瑜暗暗想。

梧桐山莊一下子多出好幾十口子,霍靜芳和岳雲眉實在不好意思多呆,臨行前夜,三個姑娘睡著一個被窩,聊到天快光才睡。

蘇瑜也沒讓那麼多隨從僕役白走一趟,但凡莊子裡拿得出手的山貨索性都一併繫了繩押了車。

霍靜芳感激的話說不完,臨別時還抹起淚。

岳雲眉也捨不得,她很喜歡在這梧桐山莊的自在。

“阿瑜,要是哪日你能到京城就好了,咱們幾個天天在一處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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