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說得有理,範大夫,明日上午務必求大夫過府替我姐姐瞧瞧,若是範大夫您給她瞧病,或許我姐姐尚有線生機。”蘇瑜語氣中全是誠懇,並起身朝範良恭敬福禮。

範良趕緊扶起蘇瑜,“不敢姑娘這般大禮,老朽明日上午走一趟便是。”

蘇瑜吩咐袁嬤嬤找到那婆子,使人親自送範大夫回仁濟堂。

瞧著蘇瑜這般信賴範良,周老太太滿心疑惑,“瑜姐兒,這大夫我也是頭一次見,你待他這般客氣,莫不是之前識得?”

蘇瑜走過來攙著周老太太的手,她不能明說與範良所識之經過,只得扯個謊話糊弄過去,“我曾聽人說起過他的善名,知道他醫術高明,若真能救得了妤姐姐,我待他客氣些又有何妨?”

周老太太面色柔光動容,想到什麼又變得肅穆起來,“你膽子真是大,居然敢算計你嫻姐姐的親事,可有想過此事你二舅舅和二舅娘同意否?”

果然還是知道了,孫學雍傷成那樣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她就知道瞞不過去。

蘇瑜跪在周老太太面前,眸瞳漆黑深沉,吐字如珠,“王畢甫品性欠缺,嫻姐姐又被教養得溫柔賢良,王畢甫既能與個女伎糾纏不清,真抬進府叫嫻姐姐如何自處?阿瑜不忍心嫻姐姐後半生顏面不保,歲月難熬,這才動了心思毀掉這門婚事。二舅舅和二舅娘若是怪責阿瑜,阿瑜無話可說。”

“你……,唉……。”周老太太坐在蘇瑜坐過的繡凳上,氣不成又恨不能,複雜萬分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嬌嬌姑娘,“你主意大,我管不住你,但你至少得給我通個氣不是?這件事雖是魯莽了些,看在你也是為保全嫻姐兒的份上我不多加責怪,只盼著你以後行事心裡有我這個老太婆,不然出了事最後誰能護著你?”

外祖母始終是疼她的,蘇瑜眼中含淚,抬眼間本想撲到周老太太懷裡去撒個嬌,竟瞧見微啟的窗扉處有張臉神情冷俊的盯著她看,蘇瑜嚇得頓時通體冰涼,要是讓周老太太發現可如何得了?

“外……外祖母心疼阿瑜。”蘇瑜趕緊收回目光,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自然,“阿瑜也心疼外祖母,您趕緊回瞳暉院歇著吧,睡不好覺明日可該頭痛了。”

周老太太擺了擺手,“我還沒說完呢,明日早晨你到你二舅舅面前去請個罪,還有那個王畢甫,我不想傷透餘家王家和咱們孫家的情誼,囑咐讓雍哥兒去好生提點提點王家那混賬小子,關幾日便放出來罷,只你以後出門定得小心些,今日之事萬不可再發生了,否則你就是急著讓我去見你阿孃。”

蘇瑜眼眶又急又紅,急宣祈那混蛋立在窗外不走,又感動周老太太事事為她打算,“是,外祖母,孫女兒記住了。”

“那好,我先回瞳暉院了。”

蘇瑜送周老太太出去,在院門口,周老太太突然回眸問她,“瑜姐兒,你覺得你雍表哥如何?”

老太太什麼意思?蘇瑜有點懵,但還是回答,“雍表哥是阿瑜敬重的表哥,今日更對阿瑜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是個好的。”

“嗯。”周老太太嗯了一聲便沒下文,轉身扶著秀娟的手走了。

前頭小丫頭提著燈籠打亮,周老太太剛走到瞳暉院不遠處的影壁,章嬤嬤便迎過來。

“老太太可算是回來了,不然老奴都要去找人了。”

“我就在府裡又丟不了,你急什麼?”

秀娟打簾讓周老太太進去,章嬤嬤趕緊遞一個手爐給周老太太,“雍哥兒如何了?”

周老太太說:“秀娟,讓人去打水來給我洗個臉。”支走秀娟,周老太太若有所思的看著章嬤嬤,“雍哥兒的傷是為了瑜姐兒,聽嫻丫頭說當時雍哥兒那樣子像是會為瑜姐兒豁出命去。平日裡也沒見這兩個孩子有多少交際,莫不是雍哥兒那小子……。”

章嬤嬤聽了半天,終於會意過來周老太太話裡的意思,她臉色複雜的說,“瑜姐兒是個與眾不同的姑娘,尋常家的小子誰也不能駕馭,若是咱們府上的雍哥兒,如今正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倒不是不可以考慮。只是瑜姐兒什麼背景二太太是知道的,她願意接受瑜姐兒不堪的身份納為兒媳婦麼?”

“餘氏精明著呢。”周老太太將手裡的手爐調了個方向捧在懷裡,“三房和五房與瑜姐兒不對付,只有她二房嫻姐兒就著瑜姐兒結識上了嶽霍兩家姑娘,如今與王家親事已了,她還指著瑜姐兒多提攜嫻姐兒在權勢門戶裡多現現身,說不定就能找個權貴望戶結親也說不定。”

“如此一來,二太太定是願意的。”章嬤嬤低聲總結,又問:“那二老爺……。”

“餘氏什麼心思老二未必不清楚,只是我方才瞧著餘氏似乎沒將雍哥兒和瑜姐兒擺在一處想,倒是老二皺了幾次眉,好像猜出些苗頭。”

“二太太並非是個刻薄之人,瑜姑娘的終身若是落在二房,倒也是個好去處。”

起了這層心思,周老太太就決定找個時間叫餘氏過來閒閒話。

至於蘇瑜,嫁進孫家,親上加親的事,再由自己這個老祖母做主,知根知底,她定是沒有不允的。

再說周老太太離開景暉院,蘇瑜匆匆折身回去,腳邊裙裾胡亂翻飛。

袁嬤嬤先前從周老太太和自家姑娘的對話中聽出端倪,不久便明瞭原來嫻姑娘的親事被破壞是自家姑娘的手筆。出於對主子姑娘的擔憂,她自認有必要對蘇瑜提點提點。姑娘雖有主意,但在孫家畢竟是個外姓,萬事要收斂不能意氣用事。

她示意守夜的婆子看好門戶,自行腳步匆匆跟過去。她沒追上蘇瑜,只見到簾子微動便接著打簾進去,嘴裡說著:“姑娘忒大膽了,怎能不動聲色在嫻姑娘的親事上……。”

袁嬤嬤未說完的話被咽在唇齒邊上,屋中情形硬是讓她繼續說不下去。

雪嬌和蝶依恭敬跪著,她家主子姑娘背影無色站著,而那個曾在梧桐山莊做客的蕭爺,神出鬼沒般端坐在鵝頸椅上,他神態冷俊自若,眉宇間姿態從容,只是那雙狹目晦暗幽沉,像是人一踏進去便會墜入的深淵,讓人猶恐不及。

袁嬤嬤為宣祈氣勢所攝,忘了是進是退。

宣祈嘆了口氣站起身,頎長挺拔的身姿朝蘇瑜移來,行動間自成一股俊逸風流。

站到蘇瑜面前,宣祈抬手輕撫被包紮好的繃帶,“一會兒讓蝶依隨我回王府拿藥,不比範大夫的差。”

室中有人,特別是袁嬤嬤尚在身後,宣祈這親暱的舉動令她有些不自在。抬手捋開他的手,淡淡的幽香浸入他的鼻息間。蘇瑜說:“嬤嬤,你下去歇息吧,這裡有蝶依和雪嬌侍候就成了。”

袁嬤嬤還沉浸在蕭爺那句‘王府’中不能自拔,驚愕程度使她完全挪不動步。蕭爺是王府的人?京城之中有那麼多個王府,他是哪個王府的人?

“是。”僵著聲音應下,袁嬤嬤帶著無盡疑惑轉身。

“你倆也出去。”宣祈吩咐蝶依和雪嬌。

“是。”雪嬌和蝶依異口同聲,二人來到袁嬤嬤身後架著她行動緩慢的身子打簾出去。

蘇瑜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放給宣祈,“夜深無好茶,王爺將就著用吧。”

宣祈倒不嫌棄,直接端起喝了一口,“你好像不歡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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