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吃到一半，宋霽川的手機響了，是他媽媽打來的電話，他看了眼來電顯示，指了指店外，示意他要出去接。
葉知讓點點頭，她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宋霽川穿著單薄的校服，快步往店外走，就好像來電鈴聲是催命符。
過了五六分鐘，等他再回來，那張總是掛著陽光笑容的臉上已經多了幾分煩躁和不耐。
葉知讓沒問他怎麼了，他也很默契的沒說。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懂事後，人和人之間最大的默契，就是隻聽只看別人想讓你知道的事，不好奇，也不多問他不想說的。
就像，她其實不止一次在宋霽川的外套口袋裡看見過煙盒，但她沒問，也沒說，全當沒看見，甚至有幾次，還趁他不注意，幫他藏了藏。
其實她知道，宋霽川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麼陽光開朗，無憂無慮，他也有很多的壓力，來自父母的，老師的，還有關於自尊的。
一個不論大大小小的各種考試，每次都得第一的人，如果一不小心得了次第二，那種壓力和感覺，應該不是她這種中不溜小透明可以體會到的。
總而言之，真實的宋霽川，肯定是她沒見過的模樣。
葉知讓放下筷子，喝完了瓶子裡的最後一口可樂：“幾點了？”
“快六點五十了。”
“這可不早了，我得收拾收拾回家了，不然等我小叔回去發現我不在，他肯定又要生氣。”
“他生氣是什麼樣的？”
葉知讓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很兇，板著張臉，然後給我講道理，威脅我如果再犯，他就把我扔出去，但我知道他不會。”
“還挺好。”
“嗯，其實很多時候，這些所謂的大人兇我們，都是在威脅，他們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讓我們按照他們認為對的路走，自以為是的為我們好，就像可能他們小時候，他們的父母也是用同樣的方式教育他們的。人一代一代，誰也不是生來就會扮演什麼角色，都是不斷的加入主觀意識模仿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就像學習不也是這樣嗎？”
“一場大型的模仿秀。”
葉知讓點點頭，折起剛擦過嘴的紙巾，放在了桌上。
她站起身來，跺了跺腳，一邊穿外套一邊道：“就像我小叔，他其實根本就不兇，但他總是習慣板著臉，因為我爺爺就總對他板著臉，他每天在工作場合面對的那些人也都習慣板著臉，嚴肅的就事論事。所以時間長了，他就知道了，板著臉會讓他看起來兇，看起來專業不好惹，能讓人信服。”
她把拉鍊拉到了最頂端：“我之前看過一篇文章，上面說，人就像變色龍，改變是為了生存……”
“知讓。”
“怎麼了？”
“那真實的你，是什麼樣的？”
葉知讓攥了攥袖角：“很多時候，我希望地球可以立即爆炸。”
……
葉知讓緊趕慢趕的趕回家，還是晚了一步，裴景淮已經回來了。
他甚至洗完澡，換上了在家穿的毛衣和寬鬆的休閒褲，看見貓貓祟祟進門的葉知讓，他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去哪兒了？我給你們班主任打過電話，她說你們今天下午大掃除，放學很早。”
葉知讓低著頭，攥著袖口，走到了他面前。
“頭抬起來，背挺直，回答我的問題。”
“小叔……我和朋友一起吃了個飯。”
“為什麼不提前說？葉知讓，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外面天都黑了，你一個小女孩，自己在外面晃到現在，連條訊息都沒有，手機也關機了，你要是遇見什麼危險怎麼辦？回答我！”
“對不起小叔，手機沒電了。”
裴景淮抱著胳膊，明顯在氣頭上。
葉知讓不敢看他，大氣都不敢出。
好半晌，裴景淮兇道：“你自己說，要是還有下次怎麼辦？”
“不會有下次了。”
裴景淮看著她這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就來氣，就好像他委屈了她似的，多說兩句，小臉一耷拉就要哭，真是養只貓都比養她省心。
“滾回你的房間。”
“小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葉知讓的聲音染上了幾分哭腔，裴景淮眼瞧著她的眼淚要落下來，心裡更是煩躁：“敢哭，我現在就把你扔出去。”
葉知讓忙是抬手揉了揉眼睛：“我不哭，小叔別生氣，別不要我。”
哭腔越來越濃。
“我有說不要你嗎？”
“嗯？”葉知讓紅著眼抬眸，巴掌大的小臉上，好像寫滿了無助和無辜，就好像錯的不是她，是裴景淮。
“葉知讓，下不為例，記住了嗎？”
“記住了。”
“現在滾回你的房間，我不想看到你。”
葉知讓乖巧點頭，轉身慢慢挪上了樓。
裴景淮看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撥通了打給周木的電話。
周木：“人找到了？”
裴景淮：“嗯，說是和同學出去吃飯，手機沒電了，不像撒謊。”
電話那頭，周木明顯鬆了口氣：“那就好，我知道你著急，但既然小讓讓不是故意的，你也別罵她了，這麼大的孩子都好面兒。”
裴景淮嗯了一聲：“我還沒罵呢，她就快哭了，老爺子真是給我塞了個祖宗。”
周木笑笑：“行了，還是那句話，你不想養，你給我，我還就想養女兒呢。”
裴景淮：“滾。”
周木：“得嘞，告退！”
結束通話電話，裴景淮刷了會兒訊息，抬頭朝樓上望了一眼，只見他一抬頭，一個貓貓祟祟的小影子，就迅速躲回了轉角牆後。
這小孩，還真是屬貓的。
晚上臨睡前，裴景淮給小孩熱了杯牛奶，端上樓，敲響了她臥室的房門。
門開的很快，小孩的眼睛還紅著，看起來委屈巴巴的。
“哭了？不就兇了你兩句，至於這麼嬌氣嗎？何況還是你做錯了事在先。”
葉知讓從他手裡接過杯子，小聲說了句謝謝，又說了句對不起。
裴景淮嘆了口氣，伸手揉了把她軟軟的發頂：“真是被慣壞了。”
葉知讓怯怯地抬頭看他，發頂輕蹭了蹭他的掌心。
裴景淮收回手，後退了半步：“早點兒睡，不然喝再多牛奶也長不高。”
“小叔晚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