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岐咬著後牙槽，從未如此憋屈過，“我救！我救還不成嗎？”
明玄清眨眨眼，“感謝你，真是個善良的小精靈。”
蒼岐耳朵發紅，語氣很衝，“不許叫我小精靈！”有完沒完！不想看見她！伸出手去，“人給我。”
錯怪他了，真是精靈族一脈相承的傻，再精明也是個善良的小白痴，演一演真以為她要毀滅世界了？還挺好騙的。她就是個明玄清的縫合怪，她都不知道真正的她是什麼樣子，他還能知道？逗。
“不許你抱他，要怎麼做，你說。”明玄清可不信他，誰知道這個小精靈會不會對她的雪雪做什麼，再說了雪雪給別人抱，看著忒礙眼。
看著她防備介意的眼神，蒼岐感覺腦袋又開始痛了，他要喜歡也是喜歡她，不可能喜歡她的太女夫！有沒有搞錯？心好累。
“跟我來。”蒼岐有點有氣無力的，背影都透著些許頹喪。明玄清毫無心理負擔，跟了上去。
走進一間封閉的密室，是蒼岐平日修煉的地方，充滿了濃郁的草木氣息，呼吸一口都覺得心曠神怡。明玄清一進來，氣息們明顯活躍了些，在蒼岐耳邊嘰嘰喳喳地吵鬧起來，“這是誰呀誰呀？”
“是光！王的光！”
“好喜歡好喜歡！這個味道和別的光不一樣！”
“好想舔一口！”
蒼岐揮袖打散草木之靈，掩飾地咳了咳，“把他放到中間去。”
明玄清怪異地看他一眼，剛才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她臉上蹭，又好像是錯覺，稀奇古怪的。把雪千曲放到中間的軟榻上，明玄清掀開他的兜帽，理了理他的長髮，退開來，看著蒼岐。
紅髮的男子躺在充滿綠意的空間裡，像是草地上開出一朵豔麗的紅玫瑰。蒼岐眼神落在雪千曲臉上，確實是人間殊色，但重點是…
“好燙好燙，這是什麼？”
“烈焰花花成精了嗎？”
“這個好像不能吃，燙嘴誒。”
不能吃你貼人家臉上！草木之靈也看臉的嗎？幾個意思？他不好看？他天天拿星力餵它們就養出來這麼些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別磨蹭，幹活了。”蒼岐突然說這麼一句，明玄清疑惑地看著他，跟誰說話呢？
蒼岐看她一眼，“精靈族伴生的草木之靈，你現在看不見。”她有精靈族的血脈，但是從未去過族地，算不上精靈，看不見那些東西。
明玄清點點頭，蒼岐又看她一眼，存心膈應她，“那些小傢伙正趴他臉上呢。”
明玄清挑眉，走過去，試探地伸出手，在雪千曲面上揮了揮。
“哎喲，光來啦”
“上去上去，貼貼”
“貼貼～貼貼～”
“要曬太陽，貼貼～”
蒼岐就看著它們一個個滾上了明玄清的手，還往她身上蹭著，嘴角一抽，非常無語。明玄清看著空蕩蕩的手，感覺怪怪的，手上有東西？
試探地顛了顛，蒼岐聽見草木之靈歡快的聲音，“和我們玩！”
“好耶！她喜歡我們！”
“要和王親親～”
“貼貼～親親～”
不忍直視地提醒明玄清，“你再不動它們要親你了。”
明玄清笑出聲，懶洋洋地抱著手臂，聲音帶著幾分逗弄，“那個紅色的，是我的，不能親。我，可以給你們親。”
“嗷嗷知道了知道了”
“好～王的不親”
“好吃好吃～暖融融的”
“木馬～”
蒼岐紅了臉，默默面向牆壁，腦海裡是他的草木之靈貼著她親的畫面，希望她別想起來剛才他說的，這是他的伴生草木之靈，丟不起這個人……
臉上傳來些許感覺，有點說不上來，好像毛茸茸，又彈彈軟軟的，明玄清伸手抓了一把，放在面前看。
“哎喲，被抓住了！”
“不要盯著人家看嘛”
“害羞羞捏～”
蒼岐受不了了，咳了咳，“你別玩了，開始吧。”蒼岐抬起手，滿室綠光縈繞，地面上冒出青草，一路蔓延到雪千曲身下，無數彩色的花朵綻放，圍繞在雪千曲身邊，人比花嬌。
明玄清鬆開手，數道淺綠色的光芒從她手裡飛出，在雪千曲上方飛舞，繪製出淺綠色的法陣緩緩降落，濃郁的生息朝著陣法中的雪千曲匯聚，白色的髮絲迅速恢復鮮豔的紅色。
蒼岐微微皺眉，他以為雪千麴生機流失，只要填滿就好，但沒想到他是生機持續流失，他這邊補，他那邊漏，根本看不見進度條，作對呢哥們兒？
“他怎麼會這樣？他的生機持續流失，我不可能一直給他補。除非…他能自己領悟生命法則。”
明玄清睨他一眼，“雪雪現在沉睡，怎麼領悟？”實在不行把蒼岐打包算了，當移動奶爹。
蒼岐莫名後背發涼，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省得她又發癲，“我將生命法則傳給他，能領悟多少，就看他自己了。”
法則是非常珍貴的東西，是世界本源的規則，比之劍意、刀意一類，是更加稀有的存在，並非功法咒術陣術可以書寫下來流傳，非常微妙玄奧，口不能言意不能達。
“怎麼傳？”
蒼岐看著她，“額頭相抵，我自有辦法。”明玄清不滿地掃了他一眼，試圖找出他心術不正的蛛絲馬跡，沒發現，“行吧行吧。”蒼岐憋屈至極，他救人，還嫌棄他，有沒有搞錯？！
蒼岐跪坐在雪千曲頭頂方向，目光落在他臉上，膚凝如脂，每根髮絲都透著精細，一看就是被嬌養著的。耳朵上戴著一對星辰模樣的黑色耳飾，材料疑似獸骨，瑰麗繁複，中央刻著七星，黑底金紋？等等，這不是北斗的圖騰嗎？象徵著皇朝的威嚴，居然做在小小一對耳飾上？
明玄清覺得他盯著雪雪看的時間太久了點，嫌棄開口，“蒼岐，你發什麼花痴呢？”
蒼岐臉一紅，他哪裡是在發花痴？他在觀察！明玄清敷衍回應，“行行行，你觀察，趕緊開始好吧？”蒼岐臉更紅了，他居然說出口了，他駁斥諸臣，發號施令，掌控黑市，何時這麼幼稚辯駁過？太女有毒！
不再說話，蒼岐凝神專注，閉上眼，低頭俯身，額頭輕輕觸碰在雪千曲額頭上，淺淺的灰綠色光芒亮起，一道溫和無害的意念深入了雪千曲的神識之中。
陷入層層疊疊夢境中的雪千曲微微皺眉，好清涼的感覺，這股氣息渡給了他不少生機，何況人家等在外面，沒有貿然闖入他的識海，見上一見。
微微抽離出一絲意念，飄飄蕩蕩來到蒼岐面前，“你是誰？”
蒼岐一動不動，打量著這道半透明紅色的神識，想速戰速決，省得那個太女懷疑他圖謀不軌，“吾名蒼岐，你生機流逝，我來救你，贈你生命法則自行領悟。”一道玄妙的波動落在雪千曲面前。
蒼岐？黑市尊主那個傢伙？雪千曲繞著蒼岐飛了一圈，似在探究，“你為何救我？清兒答應你什麼了？”此人意圖不軌，想入清兒後宮被拒，莫不是以此威脅清兒？竟然願贈法則之力，若是為了救他答應納這麼個傢伙，他可不依。
蒼岐憋屈的不行，答應個鬼，他威脅不成反被威脅！“她說我不救你就毀了星神界。”
嗯？雪千曲沉默一會兒，說出了對蒼岐造成巨大傷害的三個字。
“你信啦？”
？
什麼叫我、信、啦？啦？你………！這什麼語氣？“你什麼意思？”蒼岐以為，他至少應該感動的！結果居然這個反應？
蒼岐聽見一聲輕笑，紅色的神識一陣波動，像是在學他，扭曲半天飄出來一道法則之力直接落在蒼岐身上，雪千曲說：“你的贈予我確實需要，願以時間法則與你交換，你意下如何？”
“不好意思，不太熟練，生命法則我收下了，慢走不送。”
蒼岐一下子睜開眼，瞪著眼前安睡的人。明玄清走過來，警惕地看著他，“你做什麼？”
蒼岐冷笑一聲，“太女殿下的人果然和太女殿下一般無賴。”他懷疑這個雪千曲假模假樣的問他走個流程而已，強行交易。
站起身來，蒼岐憋悶地看著明玄清，“他以時間法則與我做了交換，此事就此揭過，慢走不送！”
他真沒臉去求證明玄清是否欺騙他，雪千曲畢竟是她的枕邊人，說是最為了解她也不過，“你信啦？”三個字反覆迴盪在他的腦海，想他蒼岐決策千里算無遺策，自詡智者，居然有可能被騙了！真是氣死他了！
明玄清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黑臉趕人，雪雪沒事就行，輕輕抱起沉睡的人，感受到他氣息平穩，明玄清心下稍安，對蒼岐說：“多謝你。有需要還會來找你的。”
“你…！”蒼岐氣紅了眼，瞪著女子的背影，抓過草木之靈揉成一團又打散，再揉成一團再打散。
“哎喲哎喲，蒼蒼不要扯人家啦～”
“哈哈哈好好玩～”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聽著草木之靈的笑聲，蒼岐心煩意亂，把它們揉成一團，一腳踢飛，怒罵道：“明玄清，你無賴！”逮著他一隻羊薅是不是？！
……
五年時間倏忽而過。
從某一天開始，雪千曲徹底陷入深沉的夢境裡，明玄清將所有能做的都做了。她走遍所有碎片世界，找到一個個雪千曲、鍾離千曲、千曲，或者是血魔、赤魔、別的什麼名號，又或者只來得及面對一座小小的孤墳，又或者，他痛苦地請求她殺了他。
命運對他如此殘忍，最好的一個劇本，竟然是曾名為鍾離千曲的少男被北斗太女強搶，幸福地過了半生，最後與太女一同死在嘉陵關。
明玄清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瘋了，在某個碎片世界怎麼找都找不到他的時候，她徹底入魔，主動吞噬了那個“明玄清”，把碎片世界攪的天翻地覆，比原來的時間線崩毀的早的多得多，而後她扭頭回到曾經走過的世界，吞噬一個又一個“明玄清”，都是假的，她知道都是假的。
一切都已經發生，一切都必將發生，那些“明玄清”的故事早就完結，她們沒有遇到過名叫“雪千曲”的人，她們錯過了名叫“雪千曲”的人，她們沒有保護名叫“雪千曲”的人。明玄清把她們都吞噬了。
“從此便只會有一個我。”
她進入那些世界，不過是完成自己保護雪千曲的心願，不過是滿足雪千曲渴望被救的想象，沒有任何用處。明玄清親手殺了無數個“雪千曲”、“鍾離千曲”、“千曲”、“赤魔”、“血魔”……對他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雪千曲，給我醒過來。”
女子半張臉都是血，似痛苦似麻木似解脫，一劍捅穿了剛才還親暱恩愛之人的心臟。
“清兒……為什麼？”紅髮的美豔男子表情破碎絕望，紅水晶一樣的眸子蒙上陰霾，不敢置信心愛之人會殺了他，用那麼冷淡的眼神看著他，本該停止呼吸，卻還抓著明玄清的手，想要一個答案。
明玄清甩開他，“雪千曲，我保護不了你。”是，她承認了，她保護不了他，她永遠追不上他受傷害的速度，她永遠晚來一步，她永遠失約，她永遠沒法護他周全。
這些碎片世界早就消亡，唯一真實的只有不停尋找雪千曲的明玄清，和沉迷於角色扮演的雪千曲，他停在裡面等著明玄清來救他，偏偏又知道根本沒有人救他，他讓明玄清永遠慢一步，他不想被救。他被痛苦折磨的太久，已經與痛苦相伴相生，無法擺脫，他的心永遠不安。
當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雪千曲越想被救，就越不想被救，明玄清發現了。她看著滿臉痛苦的“雪千曲”，蹲下來，輕笑，是從未對他展現過的帶著嘲諷的尖銳攻擊性，“怎麼？你還喜歡加一個被愛人背叛的劇情？要不你再加一個，我和百里飛星雙宿雙棲恩愛白頭將你拋棄的劇情怎麼樣？好不好玩？”
明玄清擦著劍上的血，紅的刺眼，這是一個掉根頭髮她都要心疼的人身上的血，她親手把劍捅進去的，在他最快樂最幸福的時候，殺死他。
“玩夠沒？雪千曲。”明玄清用劍尖挑起沉默下來的“雪千曲”的下巴，眸子裡落下淚來，“我真的很愛你。”“雪千曲”看著她，不說話。
“你要我保護你，要我救你，你自己在幹嘛？”
“那些事情，已經不存在了，不管它發生在哪個雪千曲身上，都已經不存在了，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