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燼循著白少卿嘈雜的聲音忘了過去,正好看見那女孩,手裡抱著手捧花,隔得遠遠望著他,就彷彿一眼註定了萬年。

-

不知不覺,寒雨降至,又到了一年的冬季。

北風席捲過整座城市,路邊的樹紛紛落下葉子,獨留那零星幾棵萬年青,孤零零地站在那裡,蕭瑟又寂寥。

這大半年來,變化極大。

傅斯淙成功拿下威爾遜夫婦專利,商業帝國進一步擴大,穩坐科技新貴第一的寶座,甚至有超越商界前輩的趨勢。

蘇柚也成了寧城電視臺的頂樑柱,陳蓉老師功成名就退休,把重任交給了她。

“蘇老師……”

“蘇柚老師……”

蘇柚很有老師風範,一一跟她打招呼的人笑著點頭示意,走路生風,接著便懷抱著資料離開了電視臺。

人總要學會長大,可不變的還是自己的那份熱情,還有陪在自己身邊的人。

站在電視臺門口,她抬頭仰望著天空,心裡一片嗟嘆,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照例來到療養院,坐落於頂樓的病房,那裡靠近頂樓,側邊有一座花房,環境極美。

花房裡的花兒爭奇鬥豔,欣欣向榮地開放著,而病房裡的人卻……

“醫生,我要注射。”

“可是您的身體已經受不了了。”

“我要再撐一日,至少……至少也要撐到零點過後。”

蘇柚走到門口的時候碰巧聽到這幾句話,她背過身去,擦拭眼底的淚,假裝沒有聽到,又邁著和平時無異的步伐走了進來。

謝柃宜看到她,眼眸裡燃起光,好似容光煥發,蒼白的臉堆簇起滿臉的笑,手撐著坐了起來,“柚柚,你來了。”

頓了頓,她呼吸都輕了些,“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

夜晚,等傅斯淙邁入病房的時候,房間內一片昏暗。

挑眉,想到什麼,高大的身形,步子踉蹌著轉身,甚至有幾分和平時截然相反的跌撞。

驟然,一隻溫熱的手碰上了他的臉頰,他腳步頓住,目光下移,停歇。

燭火映亮了對方的臉,軟軟的臉頰,圓圓的眼睛,蘇柚手裡端著一小蛋糕,“小傅老師,生日快樂。”

可愛的笑臉平復了他內心的慌張。

她的身後,謝柃宜被蘇成坤和徐文靖陪著輪椅出現,她的眉眼盡是溫柔,“兒子,生日快樂。”

“女婿,生日快樂!”

傅斯淙靜靜地站在那裡,雙手無聲攥緊。

他已經……很多年不過生日了。

小時候他被眾星拱月般捧著,每一次生日都有堆滿整間房子的禮物,不斷有人對他送上恭賀。

【傅家小少爺長得真好啊。】

【以後一定能和傅總一樣,接替這龐大的商業帝國。】

那時候他以為他的生活一直這樣,一往無前。

直到——

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的生日冷冷清清,連他自己都忘卻。

守著病房內的母親,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腦海裡一閃而過過去的場景,他嘴角譏諷一笑,知道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不過沒事……

手心攤開,是那小姑娘今天給他的潤喉糖,“小傅老師……送給你的。”

她並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而這也是他那天收到的唯一一份禮物。

閉著眼,雙手交叉,頭靜靜往後靠。

喉結微微滾動。

潤喉糖初入苦澀,後來竟有回甘。

他的人生應該還是有希望的,雖然不可能像過去那般好了,但多少還能活下去。

嗯,可以的……想到那張笑臉,讓她抄單詞的時候和他鬥氣的樣子,莫名想要捏一捏。

他竟然發出隱忍的低笑聲。

“喂,是傅同學嗎,你父親……”

他縱身一躍,粉碎了自己的所有希望。

他說,兒子你已經十八歲了,足夠扛起一切,爸爸也就放心了。

呵,生日,似乎成了他扔下這一切的糟糕藉口。

“小傅老師……”蘇柚扯著他的袖子,她的聲音把他從複雜的思緒中抽離,垂下的眼睫有些微顫動,“你要不要拆禮物。”

回憶這些心情仍然難以平靜,以前是冷汗淋漓,現在卻很快就被她的聲音喚回,傅斯淙勾了勾唇,“好。”

蘇成坤和徐文靖送的是一塊手錶。

蘇榆桐居然也單獨送了,禮物不重要,但小卡片寫的是“好好照顧我姐。蘇榆桐”依舊是傲嬌式不客氣。

謝柃宜送的……

傅斯淙目光所及,居然是一條圍巾。

“是媽媽親手織的。”蘇柚吸了吸鼻子,她告誡自己無數次不能哭,但是忍得依舊辛苦。

媽媽現在視力都模糊了,也不知道這圍巾是織了多久。

蘇柚踮起腳,親手給傅斯淙戴上,傅斯淙看向謝柃宜,喉結滾動了下,聲音依舊低了幾分,“謝謝……媽。”

謝柃宜扯了扯唇,這孩子,還是改回了原來的稱呼。

看來他也看出來了。

輪到蘇柚的禮物了,她親手遞過去一個精美的盒子,眼簾發燙,不敢看他,也不敢看所有人。

許久,才聽到好幾聲輕喚。

“柚柚。”

“蘇柚。”

她剛抬起頭來,一道黑影覆上,男人將她整個納入懷中,清冷的氣息籠了她一身。

她縮在他懷裡,小聲嘀咕,“是雙胞胎……我們……我們的寶寶們。”

因為太激動,說話都有些斷續。

謝柃宜流著淚,卻笑出聲來,“好……好啊。”

生死是一個輪迴,新的生命又從死亡那邊接過接力棒,代代相傳下去。

她終將告別,而她的兒子阿淙卻不會再孤單。

十一點,謝柃宜已經懨懨的了,連眼皮都很難抬起來,沒有人離開,大家都一直守著她。

房間內人多,但卻安安靜靜的。

傅斯淙看出她痛苦,“媽……”哽咽著有話想說,卻沒說出口。

謝柃宜笑了笑,微閉上眼,“我不會像那個人一樣自私。”

她就算撐,也會撐過十二點。

直到十二點的鐘聲敲響,“兒子,你辛苦了。”

她這才閉上眼,緊握著蘇柚的手無力地垂下,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傅斯淙沒有哭,可眼角,手悉數全是冰冷的,呆呆坐在那裡。

“阿淙……”

她曾經經歷過親人的離別,所以知道是如何錐心的痛,抱緊他,讓他的腦袋緩緩靠在自己身上。

所有的言語都顯得過於蒼白,只有緊緊的相擁。

兩人注視著窗外的月光,這時一顆流星劃過,似是在與他們做最後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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