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原來
宮人很快帶著墨嬪進來,她今天穿著一身綠色宮裝,端莊大方,襯得腕間鮮紅似血的紅瑪瑙更加顯眼。
“嬪妾給修儀娘娘請安。”洛夕菡福身道。
“快起來吧,坐。”銀惜打量了她兩眼,就讓她坐了,“妹妹瘦了許多,該多養養身子的,怎麼到我這裡來了?”
墨嬪整個人瘦了一圈,看來前些日子的病讓她心力交瘁。
洛夕菡自嘲地笑笑,道:“病就病了,又有誰會在乎呢?”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銀惜頓了頓,道。
“這是實話。”洛夕菡眼角眉梢多了些苦澀,她就是病死宮中,怕是皇上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吧。
他就是那樣絕情的人啊!
她偏偏就沉溺於他虛假的溫柔,折磨自己。
她勾起唇角,看上去是那樣的諷刺,她輕聲問:“娘娘……是怎麼與皇上相識的?”
銀惜一怔,隨即嘴角綻開輕柔的笑意,像是盛放的茉莉:“我啊……在兩年前一個晚上,在殘敗了的荷花池旁餵魚,哼了一支曲子,他聽到了,就找了過來……”
“然後……皇上就看中了娘娘?”
“沒有,他沒看中我,他當時說要讓人把我拖下去呢。”
洛夕菡一愣:“那怎麼……”
“我跟他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知道後果,但是我想為自己搏一把……我想做他的嬪妃。”
“娘娘……與我想的很不一樣。”
洛夕菡愣怔片刻,她本以為,姜修儀是偶然被皇上看中,這才從宮女成了嬪妃,又因為性子和婉,皇上才格外喜歡她。
如今看來,她似乎不是那樣的。
銀惜笑笑,並未多言。
“您為何想做嬪妃呢?您不知……自古帝王多薄情嗎?”洛夕菡又問。
銀惜從几案上捻了一顆紅潤飽滿的櫻桃吃了,核吐在手心,扔在一張手帕上,道:“我知道,我原本也沒想動感情,可是皇上……”
她的面色柔和了些,笑意清淺,又道:“他對我太好了,好到我不知不覺就丟了心。”
聽著另一個懷著自己心愛男人孩子的女人訴說他對她有多好,洛夕菡說不難過是假的,可她仍是自虐般地想聽下去。
她問:“有多好呢?”
銀惜微低著頭,輕柔地撫摸著自己剛有些顯懷的小腹,喃喃訴說:
“他會記著我的生辰,會特意擠出半天時間陪我過,總會給我最好的禮物。”
“我喜歡芙蓉花,他的殿內就常擺著一瓶芙蓉,我給他做的芙蓉香囊,他一日不落地戴著,我愛吃葡萄,他就剝了來餵我……”
“我懷著孩子不能侍寢,他還是幾乎日日都來陪著我,一天問好多遍太醫,生怕我有一點不舒服。”
“每天早上他去上朝,都不會讓我服侍,若是不小心吵醒了我,他會陪著我直到我再睡著。”
銀惜看著洛夕菡逐漸蒼白的臉色,眼神閃爍幾下,終究還是繼續說道:
“在你入宮之前,我和他吵了一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我就是不想低頭,鬧了好久的彆扭,最後還是他和我認了錯。”
“他說人生苦短,不想與我錯過太多的時光,他說除非‘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細細數來,原來他們已有了這樣多的回憶。
洛夕菡的心沉入谷底,她低著頭,捏緊了衣角。
在她心裡,皇上一直是威嚴的,是至高無上的,這樣的他哪裡會是姜修儀描述的樣子呢?
可她莫名地相信姜修儀,相信她說的是真的,皇上是真的會那樣呵護憐愛一個女人,只是這個人不是她罷了。
既然與姜修儀這樣情深不悔,又為何要來招惹她呢?
為何要誇獎她一句又一句,給她六宮側目的偏愛,為何要在情動之時繾綣至極地叫她夕兒。
為何。
她不明白。
“如果……”洛夕菡喃喃道:“如果他負了你,你會怎麼做?”
銀惜溫柔而又堅定地回答:“他不會。”
她相信他不會,但如果他真的負了她,她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不會嗎……”洛夕菡低著頭,有些失魂落魄。
銀惜其實不想傷她,可是她也清楚,洛夕菡這樣倔強的性子,不讓她徹底死心,她日後會更痛苦。
“我曾經也以為他不會,我已經讓步了許多了,只要他還記得我,我就不會多想什麼,可是他好絕情,他再不找我了……”洛夕菡眼神迷茫,難掩悲痛。
銀惜難免有些不忍,她勸道:“你並非只有他,縱使身處後宮,也可以過得恣意。”
“我知道宮中生活寂寥無趣,我一早沒打算入宮,選秀那日沒怎麼打扮,就連飾品,都只戴了銀的,可是我還是中選了,其實我本沒有那樣驚豔的容貌的……”
洛夕菡知道自己的容貌比不過婉妃和沁充容,眾多如花似玉的秀女中,他為何會選中並不起眼的她?現在想來,疑點重重。
也許她長得像他喜歡的人,也許她的打扮是他喜歡的樣子,她現在不知道,日後或許會去問一問。
銀惜眼神閃了閃,笑道:“是嗎?那便是命數了。記得當初我與皇上初見時,也是戴的銀飾,就連我的名字,都與這個字有關。”
洛夕菡愣了片刻,直覺告訴她,她馬上要接觸到真相了,於是她問:“娘娘的名字,是什麼?”
“銀惜,銀色的銀,珍惜的惜。”
洛夕菡怔了怔,倏然苦笑,聲音裡已帶了哭腔:“很好聽的名字。”
銀惜、銀惜……原來他睡夢中喚的人,從始至終就不是她,原來他有時看著她出神,恍惚間喚一句“夕兒”,其實是“惜兒”。
他從未愛過她,他只拿她當做姜修儀的替代。
他……太殘忍了。
“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光,實在不必白白蹉跎了自己。”銀惜一時不忍,勸了幾句。
洛夕菡今年不過十七歲,要是就此自怨自艾,憂鬱成疾,那她這後半輩子怎麼過。
她的性子太不適合在宮裡生活了,她心善,又自有傲骨,不屑於後宮爭鬥,這樣的人,在宮外倒還可以過得好。
可在宮內,她難以招架旁人的嫉妒陷害。
舉世皆濁的時候,清白就成了一種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