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光的臉色逐漸蒼白,嘴唇微微顫動,翕張著卻未吐出一個字。

她的那點心思被剖開,赤裸裸地展露。

那張尚還年輕秀麗的臉毫無血色,她仰起頭,語氣含了些恨意與懊惱:

“是,我是不服,明明我才是娘娘的心腹,可她為什麼會選擇你!是你哄得娘娘做了這樣的決定,早在那之前娘娘就對你另眼相待,不過是因為你一直巴結娘娘!”

“姜平蘭,是你搶了我的!”

銀惜略略垂眸,正對上她癲狂憤恨的眸子。

“不可理喻。”

說罷,她移開視線,不再看她,只閉目養神,等著昭陽殿的旨意。

片刻後,星北迴來了。

“娘娘,皇上說,隨您自己怎麼處置,只是別輕縱了下毒之人。”

銀惜輕撫著手腕上的琉璃手串,語氣淡然:“拖下去,杖斃。”

遺光用高聲掩蓋自己的惶恐:“我是大公主身邊最親近的人,你不能殺我!”

銀惜眼神一掃,輕哼一聲,勾出一抹笑意:“好啊,那我不殺你。打八十大板,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遺光不可置信,看她的造化?八十大板,就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都受不住,何況是她?

姜平蘭分明就是想置她於死地!

宮人立時上前,抓著她就要拖下去。

對死亡的恐懼達到了頂峰,遺光拼命掙扎哭喊:“娘娘我錯了、我錯了,求您饒了我……”

人在絕境中的潛力都是無限的,一時竟真叫她掙脫了開來,她“撲通”一聲跪在銀惜面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娘娘,我知道錯了,求您饒我一命,我再不敢了,您就當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把我逐出宮去,或者少打幾個板子,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臉上淚痕交錯,脂粉花了大半,看著著實不算漂亮。

“別哭啊,都不漂亮了,你這張臉其實還是不錯的。”銀惜拿過自己的帕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笑吟吟道:“那就少打一些吧。”

遺光心中燃起希望,她仰著頭,淚眼朦朧,難掩喜色:“娘娘,奴婢多謝娘娘……”

銀惜一鬆手,帕子就落在了地上,她道:“帶下去吧。”

宮人們扣著她下去,遺光仍望著銀惜,眼含希冀,卻聽見銀惜悠悠說道:“打七十九大板吧。”

遺光如遭雷劈,呆呆地愣在原地,還是宮人們硬拉著她下去她才回神。

八十和七十九,有什麼區別?!

她氣急,又怕極,自知活不成了,於是張口咒罵銀惜,專撿些惡毒的詞彙。

宮人們見狀立即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拖了下去。

外面很快開始行刑,遺光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銀惜喝著一杯茶,神色平淡。

星北與星南對視一眼,不敢多話。

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很快就再沒了動靜,小孟子進來稟報:“娘娘,打了五十四下,人已經嚥氣了,還要繼續打嗎?”

“不必了。”銀惜倒沒有虐待屍體的想法,她道:“扔到亂葬崗去吧。”

“是。”小孟子得令,又出去了。

星北抿了抿唇,問:“娘娘今日怎麼絲毫不留情面?”

“殺雞儆猴,敢動我孩子的人,都會是這個下場。”

任何人都有底線,她們平日裡的那點小心思她可以當沒看見,但是動她的孩子,不行。

又是片刻,珠雁匆匆趕了過來。

她快步走到銀惜面前,福身行禮。

“參見修儀娘娘。”

“你我之間,何必多禮。”銀惜擺出一個笑臉,“快起來。”

珠雁尚不清楚事情經過,她試探著問道:“娘娘……我聽公主說,您把遺光叫走了,她人呢?發生了什麼嗎?”

銀惜“唔”一聲,仍掛著笑,把事情都講給她聽。

珠雁愣了愣,隨即咬著牙罵道:“這個遺光!我早就看她不安分!”

“姐姐別急,不如坐下喝杯茶吧。”

珠雁搖搖頭道:“不敢……”她似有些為難,但還是開口:“娘娘打算如何處置她?她雖僭越惡毒,可到底是公主親近之人,又與我們共事多年,娘娘可否……從輕發落?”

她也自知這樣對不起銀惜,於是連忙補充:“娘娘如今懷著龍胎,不宜見血,就當是給龍胎積福了……”

“我知道姐姐心善。”銀惜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可是她要害的是我的孩子,我豈能容忍。姐姐也不必再求情了,您來晚了些。”

銀惜頓了頓,又道:“她已經死了。”

珠雁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她、她……”

“仔細算起來,遺光也並未把宜瑤放在心裡,她只想著她自己,姐姐實在不必再為這樣的人傷心了,不值得的。哦對了,宜瑤那邊,姐姐只說她出宮去了,還是別讓宜瑤知道這些事為好。”

珠雁張了張口,到底沒說什麼,她只道:“是,奴婢明白……公主還在等奴婢,奴婢先告退了……”

說完,她行了極其標準的大禮,轉身離開,她的背影望上去有幾分落寞,幾分哀悼。

銀惜靜靜看著,並未開口,今日之事,或許珠雁會怨懟於她,但她別無選擇。

斬草要除根。

……

這天晚上,銀惜做了個夢。

那個小小的飲綠齋住著榮嬪和大公主,夢裡有她們,也有遺光和珠雁。

榮嬪站在院中,溫柔看著珠雁逗著宜瑤玩,遺光在她身側。

銀惜一時恍惚,下意識向前邁了幾步。

榮嬪注意到她,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平蘭,你去哪了,快來和珠雁一起玩兒。”

珠雁牽著宜瑤的手,聞言亦是笑道:“宜瑤惦記著想你呢,快來!”

宜瑤雖才五六歲,卻已很是乖巧,看著銀惜笑得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銀惜怔怔地走上前去,被珠雁拉著和宜瑤一起玩兒。

一旁的遺光輕嘆一聲,面上也是笑意:“還跟小孩子一樣。”

“本來就是小孩子,一個個的,十五六歲。”

榮嬪臉上是真心的笑意。

銀惜與她們玩了許久,她站直身子,剛想開口說話,眼前場景忽地一變。

破敗不堪的院子,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樹,一口森冷的水井,一個狼狽凌亂的女人。

榮嬪不知何時已握住了她的手,熱淚盈眶,她道:“平蘭,我是出不去這冷宮了,皇上厭極了我,可我的宜瑤,她還那樣小……”

“你一定要,一定要救我的宜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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