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到一半,銀惜出去透了口氣。

重華殿旁的小花園一如既往的人跡罕至,冷清寂寥,潔白的冰雪掩蓋了一切。

偶有風聲響起,她就知道風正朝這邊吹來,攏緊了衣裳。

寒風撫過臉頰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她轉過身去看,是祁楹。

銀惜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幾眼,道:“王爺怎麼也出來了?”

“來看看小皇嫂。”祁楹臉上是他慣用的溫潤笑容:“我聽聞這些日子,小皇嫂與皇兄生分了些?可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

銀惜並未立刻回答,他話雖問的委婉,但意思卻很明確,他在擔心她與祁栩鬧掰,從而影響到他。

“這是本宮與皇上之間的事,就不勞王爺費心了。”銀惜面無表情,想了想又道:“本宮近日缺些銀子使,不知可否向王爺借一些?”

祁楹立馬笑道:“哪能算借!是我孝敬小皇嫂的,小皇嫂要多少?”

“一切,都看王爺自己的心意了。”銀惜饒有深意地留下這麼一句話,就叫上了不遠處候著的星北,往回走去。

她其實不算是缺銀子,但也不算富裕,而且銀子嘛,誰不想要多些。

祁楹既然要求人,就得有個求人的態度,總不能一把劍就把她打發了。

她走後,祁楹站在原地思索了良久。

他是來問她與皇兄發生了什麼的,怎麼被她一句話就堵了回去?

她要銀子……這又是什麼意思?缺銀子,還是想敲打他?

不管她是什麼意思都不要緊,她要銀子他就給,反正是他最容易得的東西了。

祁楹不禁感嘆,這位小皇嫂真是個奇怪的人,怎麼皇兄偏就喜歡這樣與眾不同的,還是他的挽月好,溫柔體貼。

……

銀惜回了重華殿,殿中的舞女已經換了一批,但也只是可圈可點,沒什麼不一樣的。

她落座之後,朝最高處投去視線,祁栩卻是猛地收回目光,不想和她對視。

銀惜心中微微一顫,他在看她,那是不是說明,他並不是一點都不在乎,她說的話,他應該聽進去了一些。

聽進去了就好,這才只是第一次,以後他會習慣的。

祁栩盯著桌上的酒杯,睫毛微顫,突然伸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是皇帝,他怎麼能先低頭。

而且她也太過分了,她真當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不成,他不過是不想面對一些事情罷了,她還要逼他。

“皇上。”婉妃這時喚了他一聲,見他看過來,婉妃指了指殿中的舞女,笑道:“皇上看她跳的舞,是‘柘枝舞’,臣妾記得第一次見皇上的時候,就是在除夕宴會上,當時舞女跳的就是這支舞。”

“……難為你還記得。”祁栩淡淡說道,反正他是不記得了。

先帝在時,驕奢淫逸,每次宴會都吩咐大辦,往往歌舞昇平、觥籌交錯。

趙瑩是華容姑姑最寵愛的幼女,自然常參加這些宴會。

不過自他登基之後,華容姑姑自恃長輩身份,又擔心他秋後算賬,就再也沒來過。

他的其他姑姑們向來以華容姑姑為首,也就都不再來了。

還有無憂,她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她說太虛假了,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另一邊清貴人對舞蹈沒什麼研究,一時沒太聽懂婉妃的話。

“什麼‘這支’‘那支’的,婉妃在說什麼。”

銀惜輕聲給清貴人解釋:“是‘柘枝舞’,書上記載是從愉國傳過來的,不過這舞到底是異域舞蹈,我國舞女難跳出韻味,故而並未傳開。”

“你還懂舞?”清貴人一時詫異。

“不懂。”銀惜搖頭,她只在詩中看到過這個舞名,如果不是婉妃開口,她也不知道舞女跳的是什麼舞。

她還記得那首詩其中一句:垂帶覆纖腰,安鈿當嫵眉。翹袖中繁鼓,傾眸溯華榱。

原來描寫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會呢。”清貴人微一挑眉,打趣道。

“誰說的,我不會的多著呢。”銀惜目不斜視,這世間高深的東西太多了,就算是將一生都投入到某一門技藝中,尚且未必全部掌握,何況是所謂‘全能’。

哪有人什麼都會的。

她會刺繡,那是因為她有個做繡孃的母親,會詩詞書畫,那是因為她有個考上了秀才的父親,會廚藝,那是進宮做了宮女之後學的。

除這些之外,她也想不到自己還會什麼了。

一門技藝,想要掌握總是要付出時間練習的,她那點時間,能學會這麼多種技藝她已經很滿意了。

比如京中女子流行投壺或是打馬球,她就不會,畢竟那是富人的遊戲,她從未學過,也沒有那個條件。

……

宴會結束之後,天色很晚了,但銀惜早吩咐了星南迴去叫容秦過來,只說她有些不舒服。

等她回到清秋閣,容秦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銀惜走進內殿,容秦忙彎腰行禮:“微臣見過姜嬪。”

“容太醫久等了,不必多禮。”她在榻上坐下,揮了揮手示意宮人們下去,只留下星北和星南。

她摘下手串遞給了容秦,“容太醫看看這個。”

“是。”容秦雙手接過,仔細端詳。

他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兒,於是又將手串舉在鼻下輕嗅,果然香味更甚。

容秦緊緊皺起了眉頭,對星北說道:“勞煩姑娘端一盆水進來,最好要熱水。”

星北點點頭應下,出去端了一盆熱水回來。

容秦將手串用熱水浸溼,那股奇特的香味愈發濃烈,就連星北和星南都聞到了。

銀惜沉默著,她難以敘述心中是什麼感受,但總歸不會太好受。

她一直是很信任榮嬪的,那個溫柔又堅韌的女子,曾教會她很多道理。

“您常戴這個嗎?”容秦問。

銀惜點了點頭,算作承認。

“請讓微臣再給您把一次脈。”容秦說著,從隨身的藥箱中拿出了脈枕和手帕。

銀惜伸出手,任由他又如往常一般把了脈。

“原來如此……”容秦喃喃自語,怪不得他開的補藥喝下去沒什麼作用,原來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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