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徐妙雲,是魏國公徐達的長女,也是皇四子朱棣的王妃,可是有極少數知道我的另一個身份,那就是我是寧昭武皇帝陳友諒的小女兒,宸華公主,陳珍珠

我出生的時候,父皇朝堂穩固。我是極萬千寵愛長大的。皇兄雖是太子,可是母后還是最愛我。父皇后宮形同虛設,只有母后一人,父皇很愛母后,小時候我時常騎在父皇的肩上,連皇兄也只能在一旁乾巴巴的看著。母后還會教我點武功,允恭哥哥對我很好,教我射箭,也總會輸給我,他說我將來是要嫁給他做新娘的。

可是這樣的愉快幸福的日子只過了十年。在我十歲那年,母后病逝,父皇崩潰了,彷彿是利劍沒有了劍綃,父皇殺了很多人。每日飲酒痛哭,幾次昏厥。終於在母后去世兩個月後,父皇也去世了。

父皇去世以後,皇兄即位,改元德壽。北平的朱元璋違背誓約,大舉來犯,舅舅親率大軍相抵,舅舅英勇作戰,所向披靡,明軍只好退至潘陽湖,不敢再戰。只停戰了幾年,舅舅就得了背疽了,去世了。舅舅去世不久,朱元璋親征江州,將我們全部生擒。那時候允恭哥哥也已經戰死,舅母將我和妙錦妹妹緊緊擁入懷中,眼神絲毫不懼的看著朱元璋,朱元璋看著我說:“你就是宸華公主?”

舅母搖頭說:“不,她不是”

朱元璋笑道:“這張和佩瑤相同的面容,是當朕瞎了嗎?”

佩瑤是我母后的閨名

舅母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我擁的更緊。朱元璋側頭看向皇兄,燕兒姑姑擋在他的身前,而定遠叔父倒在了燕兒姑姑的身旁。燕兒姑姑手中握著定遠叔父的劍,直直的看著朱元璋,周身厲氣。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燕兒姑姑,在自已的記憶中,燕兒姑姑總是一身素衣,髮髻上別的一個簡單的髮簪,我一直不懂,明明母后對燕兒姑姑親如姐妹,為何燕兒姑姑總是如此樸素的打扮,比那低位的小宮女還要樸素。她的眼神沒有一絲的生機,茫然而平靜。可是如今她眼神凌冽,激烈的恨意湧起。

“我記得你,你是佩瑤身邊的,那年在應天見過”朱元璋的臉上有著淡漠微笑的表情,一字一字說得輕緩而森冷。

燕兒姑姑臉色一僵,說:“承蒙洪武皇帝記得奴婢,娘娘仙逝前,奴婢曾經答應過娘娘,誓死保護皇上和公主”

聽得這話。朱元璋神色一鬆,目光悠悠的看向皇兄和我。緩緩道:“佩瑤死前,可有提起過我”

燕兒姑姑的神情幾乎凝滯在那裡,哀痛萬分說:“娘娘說過,她死後,皇上也不會久活,重八……”聽得這兩個字,朱元璋的瞳孔陡地一縮,翻湧的情緒在朱元璋臉上閃過。

燕兒姑姑看著朱元璋的表情,改口道:“洪武皇帝定會攻打江州,若是哥哥能夠抵擋便好,若是抵擋不住,一定好保護好太子和公主”

燕兒姑姑說完這話,又看向朱元璋說:“我答應了皇后娘娘,一定會辦到,死也不退”說完這話,燕兒姑姑的眼神深深的看向我,雖然柔和可是堅韌,而舅母將我擁的更緊。

站在朱元璋身旁一個身材較胖的將軍,猛然跪下,對著朱元璋說:“皇上,您放過他們吧”

我不知道為何他會替我們求情,只是他的叩頭聲在寂靜的宮殿很是突兀。

“湯和”朱元璋面容冷了下來,平靜的嗓音帶著一種格外無情的味道。

“皇上,常黑子死了,天德死了,就連佩瑤也死了,都死了。他們,他們是佩瑤的骨肉啊”他的話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朱元璋沒有再說話,只是看著我,久久無言。不知道過了多久,朱元璋拉起跪在地上的將軍,說:“把陳理送去高麗,讓高麗王好好善待他們”然後轉身看著我,說:“帶她去皇后那裡吧”

聽完這話,跪在地上的將軍又猛地磕了頭,說:“謝皇上,多謝皇上”

“啪”只聽到利器跌落在地上的聲音,我回頭就看見燕兒姑姑手中的劍落在了地上,而燕兒姑姑的脖頸上一道血痕。

“燕兒姑姑”我爬到燕兒姑姑的身旁,緊緊抱著燕兒姑姑,伸手捂住那淌血的傷口,聲音裡有種夢囈的恍惚:“燕兒姑姑,燕兒姑姑”

燕兒姑姑緩緩抬起眼,低啞的說:“公主,好好活下去”

然後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定遠叔叔,眼底漸漸蓄了淚,猝不及防的掉下來,她彎著唇笑道:“我的命原本就是常將軍和姐姐給的,如今,我終於可以隨著他們去了,對不起,答應你的,終究食言了”

燕兒姑姑渾身是血,我抱著她,那漸漸變得冰冷的軀體,模糊中我彷彿看到了母后,接著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我就這樣被帶入了朱元璋的後宮,養在了馬皇后的身旁。馬皇后是個很溫柔得體的女人,也不曾虧待我,只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她不是在看我,彷彿是透過我,看見了別的什麼人。那時候她的目光便不再溫柔。似乎是極力壓抑著什麼。馬皇后只有太子這一個孩子,可能是因為她是皇后,所以皇子都養在她那裡。宮內都說皇上極愛皇后娘娘,可是我知道不是,真正愛一個是什麼樣,我太清楚了,朱元璋看馬皇后的眼神只有尊重,沒有半分的愛。

那位為我和皇兄求情的將軍也時常來看我,我也終於知道他是信國公湯和,他夫人進宮給皇后請安的時候,他就會跟著進來,帶給我很多穿的用的。他也會帶給我皇兄在高麗的近況。他甚至毫不避諱的跟我說起母后,舅舅還有我沒有見過面的常叔父小時候的趣事。每當說起這些的時候他都會笑的很開心,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其實他來看我,朱元璋是知道的,因為他夫人進宮請安的日子越來越頻繁。但是他沒有阻止。所以湯和便更加肆無忌憚。甚至湯和告訴我說,他會求皇后賜婚,讓我嫁給他小兒子,可是他的小兒子只有八歲。他說起這個的時候,湯夫人也只是點頭微笑,並不是附和,而是發自內心的同意。我只是笑,我怎麼可能出宮,我可是前朝的公主,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我一輩子都要老死在後宮之中。

可是很多事情跟我想的很不一樣,朱元璋卻要把我嫁給他第四個兒子朱棣,聽說是朱棣親自去跟朱元璋求的。我是認識這個燕王的,每次他給皇后請安的時候,都會跟我說上幾句話。朱元璋同意了,眾人皆知我是舅舅的女兒。朱元璋抹殺了我父皇的一切,史書上絲毫沒有寫下我父皇功績,只說父皇登基的第二年就被我舅舅剿滅,我舅舅變成了他的開國元勳,連我母后也沒有留下隻字片語。

朱元璋死後,他的孫子朱允炆即位,我知道朱棣是不甘心的,他是朱元璋的兒子,怎麼甘心為臣。我只要稍稍點撥,便更加激起了他的鬥志,終於,他誓師出征。我是他的王妃,而我也披甲作戰。終於,歷經三年之久的戰爭終於結束,當我再次踏進皇宮的時候,我成為了女主人。

我看著在太極殿內蜷縮在一起的大臣宮人,想著當年我和皇兄也是這樣等待著生死。朱允炆生死不明,朱棣即位。史書可以抹殺我父皇的一切,可是抹殺不了朱棣謀朝篡位,這永遠是他的汙點,大明朝的汙點。

我一共生育了七個孩子,後宮除我之外無人生育,而朱棣雖然有別的女人,可是他沒有對她們進行任何冊封。朱棣登基的第四年,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就像我的母后,當年她和我是一樣的狀態。我看著眼前朱棣,說:“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是魏國公的女兒”

朱棣點頭,說:“我知道,你是宸華公主”

我驚愕,原來他知道

“那你為何要娶我”

朱棣笑道:“喜歡你,自然是要娶你的”

喜歡,原來我也被人這麼喜歡過。

“妙雲”

我搖搖頭,手輕輕扶上朱棣的臉頰,說:“我叫珍珠”

“珍珠”朱棣笑道,“很好聽的名字”

允恭哥哥也說過,珍珠是個好聽的名字。可是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了。

“我皇兄去世了是嗎?”

朱棣垂首說:“是”

我微微嘆息了一聲,皇兄雖然一生不得自由,但是能得善終已經很好了。

“請一定善待妙錦,她遲遲不肯嫁人,甚至有了了卻紅塵的念頭”

“朕知道,朕一定會的”

我的眼神越來越模糊,我想起母后臨死前安慰父皇,她原本是不能來這世上的,定是菩薩聽到了她的祈願,能和父皇有著二十年的恩愛夫妻,她已經是萬分感激了。

“陛下,能嫁給你,我真的已經很知足了”

“妙雲”

朱棣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可是我已經聽不到了,聽不到他的呼喚,聽不到兒女的哭喊。

父皇,母后,皇兄,終於,我們終於團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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