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艾卡莉也是一驚，這種長度的鐵鏈垂到海里，錨還沒接觸到海底？
他們不是對這片海域很熟悉嗎，錨鏈怎麼還會不夠用？
除非......這片海底已經和之前他們印象中的不一樣了！
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那巨型漩渦越擴越大，直徑已經發展到近乎百米，如同一隻海洋死神的巨眼鑲嵌在水中一般，與絢麗奪目的熒光交匯，但時時刻刻透露著死亡的氣息。
“丟掉貨物！把工程裝備都卸掉！減輕重量！”
隊長當機立斷，決定直接將工程船上的多餘物體全卸到海里，也許減輕一點重量，船的動力就上得來了。
但就在所有人都火急火燎地開始把船上的工程設施往下拆、丟到海里時，那道不斷擴大的巨型漩渦也終於將它的中心位置擴到了工程船下方。
艾卡莉只覺一股失重感襲來，她抬頭向後望去，一直劇烈傾斜著的工程船終於徹底向漩渦翻了過去，甲板迎面撞了過來，將她整個人和伊萊莎格里芬一起狠狠拍到了水中。
“伊——伊萊——咳啊——！”
不善水性的她頓時猛嗆了兩大口水，含糊不清地呼喊著伊萊莎的名字，眼前的工程船已經徹底翻了個身，長滿藤壺和貝類的船底突兀地露出在水面上，數不清的貨物和物件在水面和水中四下散開，被海水模糊的視線讓她除了這些之外看不清任何其他的東西，唯有身體的感覺在告訴艾卡莉，自已在順著漩渦向下墜去。
下一秒，熟悉的綠色光芒亮起，溺水般的不適感頓時消失，她睜開眼睛，只見伊萊莎正在水中掙扎著，面色焦急地大喊：“你看到格里芬了嗎？”
艾卡莉連忙四下望去，只見不僅是工程船，也有三四艘船在漩渦的不斷擴大下徹底翻船，每個在水裡拼命撲騰的人她都看得清，但卻都沒有格里芬的身影。
“呃啊——！！！”
一位正在苦苦向上遊的船員就在她左側不遠處，被一條在激流中漂流的長木板拍中，慘叫著當著她的面落入了近在咫尺的漩渦中心邊緣。
艾卡莉下意識地望向他，只見那人經過了數十米的自由落體，在落入漩渦中心洶湧的海流的剎那，身體竟被洋流瞬間扯碎了，每一道水流和海浪都猶如鋒利的刀刃一般將他的軀體驟然切割開來，僅一秒不到的時間，剛剛還在慘叫的船員便在她的注視下變成了被這詭異漩渦撕碎的一團血沫。
目睹了這一幕的艾卡莉瞳孔一陣猛縮，這可不僅僅是什麼罕見的自然災害了，無論它的起因是什麼，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這漩渦絕對有問題！
是什麼？古龍？還是別的什麼利維坦？
正當她要提醒伊萊莎千萬要拼命遊，絕對不能掉進去時，一艘同樣被漩渦掀翻的船隻竟在她們身後翻滾著撞了過來。
回頭看到這一幕的伊萊莎連忙大喊一聲，同時大聲念著咒語，為自已和艾卡莉各上了一層加護：“Naimia jigetni！快躲開！”
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巨大的船隻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二人身上，在將浮在水面上的她們撞飛的同時，連著她們一起直接撞進了那巨型漩渦的正中央。
在半空中的艾卡莉連忙撲向伊萊莎，將正慌亂地舞動著四肢的她緊緊抱住，同時死盯著腳下不斷逼近的、方才剛剛瞬間扯碎那位船員的可怕水域，腦中瘋狂思考著對策。
她們身上的加護剛剛已經被船直接撞碎，如果真的直接落到這漩渦底部，她是真的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而剛才將她們撞下來的那艘船也已經先一步墜到漩渦底部，絲毫不出意外地，那船隻從頭開始飛速地被水流刮削著，細碎的木屑裹挾著肉塊和血沫飛濺而出，數道剛叫出口就戛然而止的慘叫聲傳來，聽得她瘮得慌。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抱著伊萊莎的艾卡莉雙眼通紅，就在她即將絕望時，目光落在了那艘還剩一半沒被侵削的船上。
“有了！”
“冰剿——！！！”
十幾道扭曲的粗壯冰柱驟然衝出，一根根斜插進那艘已經可以被稱之為殘骸的船上，將它如同篝火一般支起，同時艾卡莉又造出大量冰塊，輪番將其砸進水面，暫時減緩了水流的衝削速度，同時也為先前的冰柱提供了一個暫時的支點。
這一切做完，抱著伊萊莎的艾卡莉也終於掉了下來，她雙腿穩穩地踩在被冰柱支起的船上，在冰柱和船隻被徹底侵蝕掉之前，她們暫時是安全的。
被艾卡莉放下來的伊萊莎看到對方的臉色一片煞白，明顯不是很好：“你......傷到了？”
艾卡莉緊咬著牙關，點點頭，一屁股坐了下來，雙手顫抖著摸了摸自已的腿，旋即嘶地倒吸一口冷氣，連忙縮回了手：
“嘶......我可能......骨折了......”
還是自已欠考慮了，縱使魔法師的軀體強度絕非常人能比，但這種高度跳下來，無論怎麼樣也是不可能不骨折的，這還是在有水面的浮力做緩衝的情況下，否則她恐怕已經摔斷脊椎了。
水流飛速切割著冰塊的聲音在她們身下不斷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周圍是大量的熒光海水形成的高聳水牆，扭曲旋轉著圍繞在她們四周，從漩渦底部向上看，就如同坐井觀天一般極具壓迫感，艾卡莉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艾卡莉面色沉重地望向頭頂的漩渦空洞：“我們得上去，否則還是會死掉。”
正蹲下為她療傷的伊萊莎點點頭：“有什麼辦法嗎？”
“辦法，我在想......等會兒，你看，漩渦是不是在......”
聞言，伊萊莎連忙抬頭看向頭頂，綠色的瞳孔頓時一震。她不知是不是自已出了錯覺，先前不斷擴大的漩渦，此刻彷彿正在縮小，而且速度很快！
艾卡莉騰地坐起身，強忍著依舊傳來劇痛的腿傷，沉聲道：
“不行，現在就要走了！”
“怎麼走？從邊上游上去嗎？”
“應該可以，我先試試！”
“唰——”
一道冰柱被艾卡莉驟然射出，冰柱在接觸到那道正不斷縮近的水牆時驟然從前端開始破碎，進而化作無數細碎的冰粒。
四周的水牆竟也和漩渦底部一樣，暗藏著會將人割碎的水刃！
這種逃生方式，在這一刻也被徹底否決。
艾卡莉的目光微微一滯，旋即向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一般緩緩扭過頭，眼神複雜地深深望了伊萊莎許久，隨後深吸一口氣，輕輕開口：
“伊萊莎......”
不知為何，她的語調竟莫名沉穩，聽得伊萊莎微微一愣。
“抱緊我。”
她抬頭看向艾卡莉，那是她相信了許多次、未曾懷疑過，也未曾失望過的人。
伊萊莎點點頭，緊緊抱住艾卡莉，對方也伸出一條胳膊攬住她的腰。
“我們這次也能化險為夷，對吧？”
艾卡莉的身體顯而易見地頓了一下，隨後低下頭衝她微微一笑：“想啥呢，當然了。”
與此同時，不斷收縮的漩渦已經逼近二人，周遭的冰柱頓時崩碎，就連她們站著的船隻都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來不及了，就現在，還是那一招，小心腳下！”艾卡莉的表情頓時再次凝重起來，大喝道。
“我明白！”
“世紀森林之庇佑！！！”“斷罪之火！！！”
熟悉的綠色屏障驟然於二人身下展開，與此同時，數枚火球齊齊在屏障下方爆炸，強勁的衝擊力瞬間將艾卡莉和伊萊莎近乎垂直地炸飛出去，二人的身形飛速上升，與此同時，下方先前還有一定空間的漩渦底部已然徹底收攏，並由下至上地合併起來，猛追著正向上升的二人。
漩渦中央的空洞逐漸變得狹小，僅僅只有不到三米的寬度，但這也足夠她們在這其中垂直上升了。
被艾卡莉緊緊抱住的伊萊莎閉上眼睛，四周就是隻要觸碰到便會將人徹底撕碎的怪異海浪，但此刻的她卻異常安心，她偷偷吸了吸鼻子，裹挾著鹹腥海風的，是艾卡莉身上那股不知名的淡然氣息，那味道只有艾卡莉身上才有，每次和她離得近時就若隱若現地可以聞得到，這種氣息讓她十分安心，縱使此刻她們正身處極度的危險之中，她也對此毫不在意。
她又救了自已呢。
但下一秒，一股清涼的感覺在自已胸口處傳來，使得她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是艾卡莉。
她不知何時，將戴在自已身上的淚月吊墜摘了下來，掛在了自已的脖子上。
伊萊莎愣住了，她不懂艾卡莉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抬眼望向對方，艾卡莉那對湛藍瞳孔中流露出的的那抹欣慰，竟讓她倍感惶恐。
“這個......應該會對你有用吧，很好看，你戴著也很合適。”
她這才發現，二人上升的速度竟開始驟減，而頭頂依舊距離空洞盡頭的水面有一段不近的距離。
這道漩渦實在是太深了，單靠一次爆炸產生的推力，根本就不足以讓她們升到頂。
而對自身魔法、尤其是火魔法最為熟悉的艾卡莉，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
“原諒我......騙了你。”
說完這句話，艾卡莉心一橫，將伊萊莎凌空甩起來置於自已頭頂，同時輝爍護手光芒大作，魔法屏障驟然開啟，將二人隔離開來；而此刻二人也終於失去了垂直向上的動力，此刻正重新向下墜去。
伊萊莎的心猛地一抽。
她意識到艾卡莉要做什麼，連忙撲下身來跪在艾卡莉高舉在頭頂的屏障上，瘋狂敲打著屏障，拼了命一般哭喊：
“不要！我不要你這麼做！一定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
“伊萊莎！”
艾卡莉的一聲大喊讓她愣了一下，旋即萎靡了下來，她綠色眼睛輕顫著，水瑩瑩的淚花終於在眼眶中徹底決堤。
隔著屏障，伊萊莎那滿是淚痕的臉看得艾卡莉一陣心疼，但眼下，她同樣要把自已想說的說完。
“嘿嘿，乖，別哭嘛，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可你還不行哦。”
伊萊莎緊緊咬著嘴唇，抽泣著低頭貼上屏障，想盡可能看清艾卡莉的臉，想盡可能地記住那對湛藍瞳孔的顏色，眼淚劃過臉頰，滴在淚月上，藍色的光芒輕輕閃動著，彷彿在預兆著即將失去摯愛的殘酷現實。
“我不要......為什麼，明明我們還可以......嗚嗚......我不要，這不是我想要的，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呀......”
身下的潮水已經洶湧地擠了上來，時間並不允許艾卡莉再拖延了，她很清楚，要做什麼，現在就要做，否則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乖，伊萊莎，和我說吧。”
艾卡莉望向她，露出一個一如既往的安心笑容。
“說那句話。我啊，還想聽呢。”
伊萊莎的心再次如同被無形的手猛揪了一把般劇痛無比，她拼命擠出一抹略帶些悲愴的笑來，抿著嘴唇，開口。
洶湧的潮水之間，最後的輕聲言語反倒異常明辨。
“我......愛你......”
艾卡莉嘴角一挑：“好，這就夠了。”
火紅色的魔法粒子驟然炸響，強勁的推力再一次發揮了它的作用，位於屏障上方的伊萊莎瞬間被推飛出去，數秒間便離開了漩渦的範圍。
爆炸產生的濃煙散去，艾卡莉的身影僅在其中顯現了一瞬，便瞬間被潮水吞沒，漩渦也在這一刻徹底合併。
目光絕望的伊萊莎僅僅看到了艾卡莉短暫一眼，便在下一刻落回到了海面，與水面接觸的猛烈拍擊讓她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
夙願是什麼呢，命運又是什麼呢？
存在的意義，或者，一個人所做的一切，其中的意義，又該如何界定呢？
什麼樣的旅途才算得上是精彩，又有什麼樣的選擇，才算得上是正確？
她也許累了，但也許，只是我們覺得她累了而已。
《第十四位獵龍法師》——【旅途伊始篇】，到此已結束。
但請勿擔心，我的讀者。
艾卡莉的故事，不應如此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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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神支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