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 覺悟（三）
閻應元給史可法看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瀋陽城內的遼東漢民戶籍統計總冊。
史可法入目看到的是明天啟元年，瀋陽城的漢人戶籍總數。
緊隨其後的，便是明軍攻佔瀋陽之前的遼東漢民戶籍總數。
這中間不到三十年，但是瀋陽城內的漢人總數竟然不到三十年前的一半。
按道理來說，即使現在光景不好，但是在百姓奉承人多力量大的古代，人口可以不增長，但是沒有理由減少，而且是大規模的減少。
出現這樣的情況的唯一原因，只能是人為的屠殺。
在瀋陽城內，能夠肆無忌憚的屠殺漢人的，也只有建奴了。
戰前瀋陽漢人總數只有最開始的一半，如今瀋陽城內漢人先是被做肉盾，隨後又在一夜暴亂中被屠殺，估計現在連最初的三分之一都沒有了。
二十幾年，瀋陽城遼東漢民的結局就是十不存三。
史可法震驚了。
難怪太子殿下會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果然，太子殿下一直都是對的，自己錯了。
自己一直以仁禮處事待人。
可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太子殿下的話再次在腦海響起，震耳發聵，令人醍醐灌頂。
“老閻，看來這一次，我又錯了。”
史可法合上了手中的文書。
“老史啊，這建奴不把我們明朝子民當人啊，每次入關都是燒殺搶掠，瀋陽城內臣服於建奴的遼東漢民也慘遭毒手，太狠了！建奴該殺！”
閻應元咬牙切齒的說道。
“反過來看，太子殿下率軍入城後，先是命你我處理城中政務，又安排李總督維護城中治安，並沒有肆意屠戮百姓。
至於建奴那些和地主富紳，他們手中的那些錢不知道沾了多少大明百姓的血，沒有殺他們已經算是太子殿下仁義了！
老史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啊！”
閻應元語重心長的說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史可法再次聽到了這句話。
太子殿下說過，如今閻應元說過，再加上自己剛剛看到和以前看到的血淋淋的事實。
史可法覺悟了，他這次徹底的悟了。
是啊，太子殿下說的對，自己有時候太過於迂腐、執拗了。
很多事情並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得到的結果就是不同的。
楊天不然自己拜見太子殿下，從自己的角度來看，是楊天誤國誤民。
而從楊天的角度來看，他又何嘗不是忠於職守呢？
從自己的角度來看，李定國是在豪取強奪，敲詐勒索，可是從那些被這些地主富紳所害的百姓角度來看，李定國又何嘗不是在替天行道，快意恩仇。
自己身為大明的官員，自己能做的就是保護大明的百姓，能做的就是維護大明的公正，能做的就是維護大明的利益。
食君俸祿，為君分憂。
這一刻，史可法徹底覺悟了。
史可法緊緊的握著閻應元的手，激動的說道。
“老閻，我懂了！我懂了！哈哈哈哈，我懂了！”
閻應元一臉懵逼的看著史可法，心想這傢伙難不成瘋了麼！
“老閻，你先把事情處理一下，我去去就回！”
史可法一邊說一邊跑了出去。
史可法首先找到了李定國，李定國正在忙著幫助建奴一個富商查點家中財產。
聽到衛兵傳報說，史可法來找他後，也是眉頭一皺，以為史可法又來找事。
李定國可不是一個怕事的人，史可法都找上門來了，李定國自然是勇於面對。
可是，剛見到史可法，史可法便朝著李定國深深的躬身行禮。
這一下可把李定國弄懵逼了。
什麼情況？吃錯藥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李定國小小的腦袋中有大大的問號！
“李總督，之前是本官不對，本官再次向你賠禮道歉，請你務必要原諒本官！”
史可法一邊說一邊再次向李定國作揖行禮。
李定國依舊處於懵逼狀態，但是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史可法如今把姿態擺的這麼低，態度這麼好，自己自然沒有理由擺臉色給人看。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道理，李定國還是明白了。
“史總思太客氣了，之前我也有地方做得不對，多有得罪，也請史總思多多包涵！”
李定國也向史可法作揖還禮。
“好，既然李總督原諒本官了，那本官就不打擾了，告辭！”
史可法說完之後立刻轉身而去。
動作瀟灑流暢，沒有任何拖泥帶水，乾淨利索。
看著史可法遠去的背景，李定國覺得自己腦袋暈暈的，不懂得史可法咋變化這麼多。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李定國還得忙著去清點財產，建奴地主家的財產。
下一個懵逼的人是楊天。
史可法從李定國那離開以後，立刻快馬加鞭的來到了楊天面前。
一見到楊天，史可法也是二話沒說，直接行禮。
“楊統領，早上是本官冒犯了，得罪之處，還請不要計較！”
史可法的態度依舊很虔誠。
“啊？”
楊天懵逼了，直接驚撥出聲。
他和李定國不同。
李定國的官位和史可法差不多，而楊天作為朱慈烺的親衛統領，雖然是太子近臣，但是官職也就相當於總兵的這個樣子，和史可法相比還是有懸殊的。
明朝的卑尊觀念還是很重的，如果不是朱慈烺重視武將位置，史可法的雖然和李定國官級一樣，地位要比李定國高上很多，更別說楊天了。
史可法話音落下，楊天才反應過來。
“史總思言重了，卑職受之不起！”
楊天連忙還禮。
“楊統領不必多言，此事那便過去了！本官現在想拜見太子殿下，是否方便？”
史可法的態度很好。
“卑職這就為大人通報！”
楊天頭腦還是發懵的，雖然他和史可法接觸不多，但是對史可法的犟脾氣也是有所耳聞。
楊天面見朱慈烺，並把史可法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
朱慈烺聽後，哈哈哈大笑。
“本宮的史總思終於開竅了，傳他進來吧！”
朱慈烺滿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