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縷縷晨光穿破天空，零零散散地照在大地上，靜寂了一夜的街道漸漸有了些許人煙。
而吵鬧了一夜的蘇府卻只剩幾個奉命查案的衙役，他們的交談聲輕到融入到風中便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動作細微到連地上的塵埃都無法拂起。
他們啊，就怕驚擾了那滿府的冤魂。
可那被隱藏在黑暗深處，再無來世的白骨，又在何時才能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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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蘇府裡的這一夜，風煜月整個人都時刻緊繃著，以至於忘了多年來習慣的亥時睡，卯時起。
因為他害怕自己稍不注意出了什麼岔子，給風啟衍他們帶來麻煩；害怕家仇未報，卻客死他鄉。
而今市井的活人生氣，以及那裹挾在風中若隱若現的早點香氣，使得那遲了一夜的睏意漸漸泛起。
風煜月在腦中將目前所瞭解到的所有與蘇府滅門案有關的資訊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試圖從中發現新的線索，奈何身體實在疲勞，忍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大腦也根本無法跟上他的思考。
臨近住處，早點香味愈發濃重，街道也愈發擁擠。
“這包子味可真香！”風啟衍顛了顛從腰間取出的錢袋，餘光片刻不離顧瀾，“煜兒，勞累了一宿，不如你先同墨兄他們回客棧小憩片刻，為兄買些吃食後便來尋你們。”
“好。”
客棧離這並不遠，只片刻便到了。
“幾位客官可算是回來了，昨個一夜未歸，可嚇死小的了，差點就報官了。”
“抱歉，讓店家擔心了，只是昨日難得同許久未見的友人相見，便情難自禁，夙夜暢談。”風煜月接過小二遞來的熱粥，極為自然地將喝了幾口後，便放回了小二端著的托盤中。
這小二也是極有眼力見，瞧著三人中，一人略有疲態，一人滿臉委屈，還有一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便不糾結是否要將餘下的兩碗粥遞給他們。
小二將托盤暫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一臉諂媚，“客官可要吃些早點？小的讓廚房去準備。”
“不必麻煩了，那邊的大爺在喚你，店家還是快些過去吧。”
風煜月正欲上樓回自個房間休息片刻，卻被店小二叫住了，“客官，昨日有幾位客人退房了，現下有足夠的空房，可要再開兩間？”
風煜月看向了墨宸霄，有些猶豫。他很確定他們會待在這兒直到蘇府的案子告一段落，他若是一直同墨宸霄住在一間也不太自在，再瞧瞧顧瀾這副模樣，想來也未必願意再同風啟衍住一間，倒不如再要兩間房，只是……
他向來這樣，在某些小事上，總習慣優先考慮他人的感受。
“不必了，兩間房，夠住。”
墨宸霄擋住了小二那看向風煜月帶著些貪婪的視線，“還有事？”
墨宸霄足足高了店小二一個頭左右，再加上那冷得不亞於冰窖的眼神和那周身說不出的壓迫感，讓小二不敢再多說什麼，連忙點頭哈腰道：“沒事了，沒事了，客官好生休息，有什麼都可以喚小的。”
墨宸霄其實知道自己的存在讓風煜月感到不自在，而且於他和顧瀾而言，所謂落腳地完全是多餘的，他們不需要每日入睡保證休息，他也不是非要自討沒趣留下討人厭煩，他只是有自己不能說出口的私心。
他不敢奢求與風煜月同床而眠，只是近日人間並不太平，妖魔作亂，他想待在他身邊，保護他，他已經目睹了風煜月的兩次死亡，他，害怕了。
墨宸霄也知道自己完全沒必要堅持名義上的同住一間房，畢竟，牆壁、門窗……都攔不住他。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在任何時刻悄悄出現在風煜月身邊，不被發現，但他想給自己一個光明正大出現在風煜月眼前的理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實打實地出現在風煜月面前，只是他想，便這樣做了。
風煜月已經推開房門進去了，但他沒將門關上，而是等著墨宸霄進來。
“我同顧瀾還有些事要處理，便不打擾你歇息了。”墨宸霄擔心徹夜未眠，精神高度緊繃的風煜月若是再不歇息好，身體會受不住，便主動放棄了這次同風煜月獨處的機會。
“那兩位神君，在下便先歇會兒了。”風煜月利索地關上門，鬆了口氣，隨意躺在了床上，原本只是想趁風啟衍回來前閉目養神一會兒，哪知一閉眼就睡到了午後。
風煜月醒來後，透過窗外瞧見天色比睡前還要暗上幾分時，著實是被嚇了一跳，明白自己貪睡誤了事，短短几秒鐘不知罵了自己多少回。
正尋思著去何處尋風啟衍他們，哪知剛出房門便遇見了風啟衍。
“煜兒，肚子餓了吧，為兄已經讓店家準備你愛吃的幾道菜了。”風啟衍將手中拎著的糕點舉起，“這是為兄今早買的桂花糕，你小時候最是愛吃。”
“現在也愛吃，只是沒機會罷了。”
風煜月心中有些酸澀，他記得，從前自己若是有一天沒吃到桂花糕，定是要同母親鬧上一番，是從何時起，他不再需要桂花糕了呢？好像是窮崖關之後。
風啟衍只知他從小愛吃桂花糕，可不知他為何愛吃。
“……”風啟衍愣住了片刻，一把拉住了風煜月的手，往樓下雅閣走去，笑道：“那煜兒今日可得把握住機會，好好嚐嚐。”
雅閣之中，墨宸霄正坐著，隨意地靠在椅背上，右手執竹簡，左手置於扶手之上，修長的雙腿自然落地、叉開。
雖是一把簡單的木椅，卻被坐出王座的感覺。
墨宸霄見風煜月進來了，立馬收了手中的竹簡，挺直了腰板，身子微微前傾，目光不出意外落在了對方身上。
“讓神君久等了。”風煜月欠身賠禮道。
“沒有等很久。”
……這區別對待，我擱著一下午，而你的眼裡只有你的竹簡！！！風啟衍心中默默吐槽。
“來來來，煜兒，快坐下嚐嚐這桂花糕，好吃極了。”
風啟衍看著風煜月咬了口糕點，迫不及待問道：“味道如何，可和記憶中的一樣？”
面對風啟衍期待的眼神，風煜月點頭，抿唇笑道：“一樣的。”
可製作糕點的人都不同，味道又怎會一樣？如今的他，吃桂花糕時的心境也不似從前了。
“那就好，煜兒可要多吃點。不如為兄將那個廚子聘到府裡？”
“多謝啟衍哥，但若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而讓他人背井離鄉，這不是明主的做法。”
“也是，是為兄考慮不周。”風啟衍舉起酒杯，“為兄自罰三杯。”
風煜月抬手製止了風啟衍，“啟衍哥，我不是責怪你的意思。”
“為兄知道啊，為兄，只是在給自己找個喝酒的理由。”風啟衍笑得沒心沒肺，心中卻愈發苦澀。
那天之後，他們再也不可能像過去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