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被範其姝蒼白麵容嚇了一跳,為自家娘子打抱不平的話脫口而出:“那誰能知道呢?看周小侯爺的樣子,應該早就知道她是個女子。”

範其姝聽罷卻輕輕笑了。

是啊,便是清和,也能看出來二哥哥對時姑娘與旁人迥然不同的態度。

那次時姑娘被誣陷偷盜,當時她與二哥哥正在一處,而二哥哥一聽聞此事就將她扔在街上,不管不顧去替時姑娘作證。

還有端午節時二哥哥望向時姑娘的眼神,可恨她還以為二哥哥是個龍陽。

還有聽聞二哥哥為了一個什麼民間大夫的案子,竟然說動柳伯漁參案,替那個大夫做保。

想必那個大夫,應當也是時姑娘吧……

範其姝越想心中越是壓抑,越是苦悶,腳下胡亂走著,連走到了後院偏廳花園也猶自不知。

“希白,你知道的吧?此事萬萬不要讓我妹妹知曉。”

是阿兄的聲音。

什麼事情?

範其姝停下了腳步,輕手輕腳貓著腰在後窗下傾聽。

“哎,三娘子……”

“噓!你且去那邊待著,有人了喊我。”

範其姝輕聲示意清和不要發出聲音,自己依舊鬼鬼祟祟蹲在窗臺下聽屋內二人的談話。

這時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

“範指揮使,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說話的是孔希白。

“周無患既然已經失去了武功,派人試探也便罷了,又何必讓他中箭呢?”

“你……”

範行簡似乎很是吃驚,“你是如何得知……是我做的?”

“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孔希白輕笑出聲,聲音之中竟有些埋怨之意,“自己不肯找人,讓我替你尋幾個民間的俠士,又信不過我,什麼事情都瞞著我。”

“可是行簡啊,你是不是忘了,那民間小報,還是我一手操辦的呢……”

對面一時沒有出聲。

範其姝在窗外頭有些發懵,一時反應不過來。

二哥哥受傷了?

還是阿兄派人刺殺才受的傷?

阿兄,為何要派人刺殺小侯爺……

“希白,看來你所知不少啊……”

範行簡聲音低沉,雙目直視那個正在喝茶的俊秀公子。

孔希白正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拿起茶蓋在茶水邊緣畫著圈,見對面沒了動靜,才抬頭噗嗤一笑:“瞧你說的,我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下等商賈,能知道多少呢,也不過是些捕風捉影的小事兒罷了。”

“是嗎?”

範大郎君臉上一片平靜,一雙漆黑的眸子裡難辨情緒。

“民間小報嘛,”孔希白輕輕放下茶盞,又搖起了扇子,“自然是少不了一些線人提供素材。”

“不過那些個新聞什麼的,誰又會一一印證呢?”

說到此處他好像想起了什麼,“就比如兩個多月前在你家門口那件事吧……”

此時對面的人眼眸一深,那一閃而過的神色令他大感愉悅,嘴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

“好像是一個瘋子?叫孫什麼來著?反正也不重要了。他捧著一束鮮花在範府門口向你妹妹求親。”

“其實也不過是一個瘋子的瘋言瘋語罷了,你當時已經揍他一頓,也出了氣,可為何還要將他關到獄中,至今不肯放出來呢?”

“你……”

“噓……”月白綢衫的公子示意範行簡聽他說完,“除了這個新聞,我還知道一些有趣的事情。”

“城西林家的七公子,性子溫良,身體孱弱,據說沖喜當晚死在了婚床上,他停屍了三天,竟然又活了過來。雖說醒來性情大變,但人可是生龍活虎的,又連續納了好幾房姬妾,讓林員外好生‘歡喜’呢。”

“還有城北的朱家三女兒,據說生得美貌,卻生來是個痴的。今年正月裡失足落了水,醒來竟恢復了神智,還繪得一手好丹青,你說神也不神?”

孔希白東拉西扯,乍聽上去似乎都沒什麼聯絡,但他聽完卻立即明白其中的關聯之處。

他心中的預感成了真,孔希白應是知道一些東西。

那些東西,是屬於他除了指揮使外另一個身份的職責。

是聖人交給他的隱形權柄——督魂司。

聖人早已注意到,岱國境內時不時出現的“奇人異事”。

有一種人,生命危在旦夕,眼看命不久矣,卻忽然枯木逢春,又恢復了生機。

只是,恢復了生機的人,卻幾乎都性情大變,與之前判若兩人。

更有個別的語出驚人,舉止瘋瘋癲癲,不似常人。

類似這種事,被他們稱為“寄魂”。

這些寄魂者有的很會一些旁門左道,這樣的人,若是可用,大半都被他悄悄招攬去了。

也有像孫茂林那般舉止的,都關進大牢,磨磨性子再做打算。

至於其他舉止不出格的,他都派人悄悄觀察,以免後續出了什麼問題。

而明德侯——很明顯,已經被聖人懷疑“寄魂”了。

鑑於明德侯地位特殊,又是手握重兵,他不得不謹慎對待。

而孔希白,竟也猜到了其中的干係。

當真有些可怕。

事實上,他與孔希白,也不過是因著一個買訊息一個賣訊息,維持著表面上的朋友罷了。

孔希白此人,怎會有朋友?

商人重利,他作為一個富可敵國的大商人,更是如此。

範行簡思緒翻滾,面上卻平靜無波。

“唉,我只是隨便說說,行簡你也隨便一聽吧。”

孔希白見範行簡沒什麼反應,一時有些興味索然,並未將這個話題深入下去。好像他真的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近日天氣是熱了些,我最近又新釀了酒,你可有興趣去我那裡喝上一杯?”

他話題一轉,似乎要離開了。

“多謝了,只是近日公務纏身,此次休沐後又有一段時日回不了府了。真是遺憾啊,喝不到你親自釀的酒。”

範行簡英俊的面龐一臉至誠,當真是滿臉遺憾。

“無妨無妨,我給你留著便是。”

孔希白輕輕揮袖,翩然離開。

範行簡呆望著那個月白身影片刻,稍後回神朝窗外輕喝道:“三娘,你還不出來?”

範其姝心中一驚,最終只得垂下眼簾,低首進了屋。

“三娘,你可是在怨我?”

兄長溫聲詢問,一雙眼眸裡滿是擔憂與無奈。

“我……”

範其姝已經從初聽訊息時震驚的情緒中平復了下來,加上孔希白後來意有所指的幾個例子,她心中也有了個隱隱的猜測。

但她不敢深想。

“別擔心,妹妹,”範行簡低下頭輕聲安慰她,“明德侯只是肋下中了一箭,受了輕傷,如今早已痊癒了。”

“嗯,希望如此。”

範其姝輕輕點頭,“阿兄,我想見一個人。”

“誰?你想見去見就是。”

“便是那個,在咱們府當眾求親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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