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賀惟已經收好行裝,準備出發去鎮裡。

他停在右邊臥門前,盯著木門,安安靜靜地站了片刻。

房內呼吸聲均勻,裡頭的兩人還在熟睡。

賀惟輕手輕腳放下一個包裹,就加快腳步出門去了。

他沒有坐三十塊一趟的牛車,等天光大亮,賀惟剛好走到西嶺鎮。

一塊巨大的石頭豎在鎮外,上頭寫了三個紅色的大字“西嶺鎮”。

有個頭髮剪得很短的男人蹲在石頭邊,一看到他馬上迎上來,“嘿!惟哥!”

“阿鳴,好久不見。”

吳鳴穿著灰撲撲的工服,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好幾天沒來鎮裡了,生意扔著不做了?”

“前幾天家裡有點事。”賀惟抹開額頭的汗水,語氣平穩道,“生意當然要做。”

吳鳴注意到他的汗,朝賀惟身後看,驚奇道,“不是,你沒搭車?你們村離這那麼遠,你不會是走過來的吧?”

賀惟接過他手上的工服,往鎮裡走,“嗯。”

“天吶。你這得走四五個小時了吧?”吳鳴頭疼,“咱們這生意要是做成了,你好說歹說也是個小老闆。你省那三十塊錢幹什麼?”

“不是為了省錢。”賀惟說完這一句話就不肯再說,悶頭向前。

“得!你吹吧,我還不瞭解你?”

賀惟額前的頭髮溼淋淋,被一把壓到腦後,露出略帶攻擊性的深邃五官。

與這張臉不同,他的眼神卻是平和的。

這次確實不是為了省那三十塊錢。

他只是需要冷靜。

就跟小時候突然決定拼命賺錢一樣,他幾乎不需要多加思考就能得出肯定的結論。

從夜色茫茫走到陽光初升,他選擇接受心底的聲音。

賀惟確實喜歡梁青黛。

但現在的他,也確實不夠格說這一句話。

“阿鳴,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我做。”

“啥事?”吳鳴看他表情,“不會又跟上次一樣,去給你們村裡人使絆子吧?上次那位叫劉什麼的,現在估計夠嗆。”

“誰又惹你了?”他嚯了聲,“你從前不這麼小心眼啊。”

賀惟的眼神送過去,吳鳴閉嘴,右手握拳捶胸,表示圓滿完成任務的決心。

青黛昨日和賀惟鬧得不愉快,也說過不再跟著他,乾脆一覺睡到大中午。

起床時,賀靜淑捧過一個布包裹著的方塊硬物,小心翼翼看她臉色,“小黛,這好像是小惟留給你的。”

見賀母謹慎的動作,青黛深吸氣,露出一個笑,“賀姨,你別擔心。我沒有生氣呀。”

“他不讓我跟著,我就好好在家陪你嘛~~”

賀靜淑這才舒了一口氣,高興道,“好好!外頭熱了飯,餓了要出來吃。”

等賀母出去,青黛猛然收起笑意,惡狠狠地把包裹丟到一邊,“才怪!我不會原諒那個膽小鬼!”

包裹在床角磕出一聲悶響,青黛盤腿兀自氣了一會兒,眼睛瞟到那個方塊上。

她念念叨叨,“想求和好就送個東西?太沒誠意了。我可不是那麼好哄的。”

“我是誰?梁家的千金大小姐。除了我爸和那瞎眼的未婚夫,誰還敢不順我的心?”

“想想那個人也送不出什麼好東西。敢給我送什麼破爛,我就……”青黛一手把包裹撈回來,邊拆邊說,“我就不還錢了。”

黃色碎布上靜靜地躺著一臺嶄新智慧機。

“我稀罕一部手機?”她哼笑。

是一種青黛說不上名字的雜牌手機,但各項功能一應俱全。她劃開螢幕,資訊草稿箱裡留下了一個號碼和幾句話。

“這是我朋友的號碼,如果有急事,可以打這個電話。”

“這部手機你先湊合著用。就算生我的氣,請不要丟掉。我花了很多錢。”

打了大段的空格,一個足以瞧見主人心緒混亂的頓號後面接了一句“、等你回梁家,再把它還我。”

青黛看到最後一句話,不知名的火氣佔據上風,等她反應過來,那個號碼已摁了出去。

她一指在螢幕上亂點,沒能掛掉,對面偏硬朗的男聲響起,“喂?”

青黛頭皮一麻,對面突然放大音量,“臥槽!這不是惟哥留的號碼嗎?家裡出事了嗎?你等等!不要掛!”

緊接著,手機聽筒似乎被拿遠,男聲大喊,“惟哥!你你你有電話!”

青黛快速,“我打錯了。掛了。”

“哎哎哎!”

“嘟嘟嘟———”

青黛深吸氣,坐在床上看著黑掉的螢幕發愣。

都不許她跟著,還這麼操心她的事做什麼?

不過一分鐘,對面的電話重新打進來。

青黛捏緊拳頭。

不對,憑什麼她要害怕面對賀惟,分明是賀惟做的不對。

按下接聽鍵,對面呼吸沉沉,已然是換了一個人。

“……梁小姐?”聽筒裡的男聲有點啞,他吐出一口氣,“是有什麼事嗎?”

青黛沒說話,對面站在一旁的男人的聲音不太清晰,也一道傳過聽筒,“惟哥你急什麼,從來沒見你跑這麼快過。”

一陣腳步聲後,那邊安靜許多,賀惟開口,“你……沒事吧?”

青黛依舊沉默著,賀惟就沒開口,轉頭脫了工服,捂著聽筒,“阿鳴,這邊的事你先負責,我要回去一趟。”

“啊?出什麼事了?賀阿姨怎麼了?”

賀惟搖頭,對手機說,“梁小姐,我馬上回來。”

“等等。”青黛出聲,“得了吧。我可不想付你的誤工費。”

賀惟停下,按住眉心,心緒漸緩,“你沒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掛了。”

青黛掛掉電話,心情莫名其妙好了許多。

她覺得,大概是賀惟的禮物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青黛心滿意足地吃了中飯,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她轉身進了賀惟臥房,準備再順走一條褲子去染花色。

她原本目不斜視往衣櫃走,奈何旁邊床頭掛著一件顏色誇張的背心實在顯目。

大片色彩交雜,暈成一團一團混亂的圈。

青黛輕嗅一口,果然是她拿花汁染色的那一件。

“這件染的太醜了,簡直敗壞我心靈手巧的名聲。”

她有點臉熱,扯過背心往懷裡塞。

“不行,我要再弄一件成功的。不能讓那個討厭鬼看不起我的手藝。”

青黛正往外走,李時雨慌慌忙忙地跑進來,“惟哥?惟哥!”

“你嚇到我了。”青黛不悅,“他不在。”

李時雨見到是她,哭著一張臉,“不好了,時芸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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