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尉繚突然起身對著田秀一拜,動作之乾淨利落直接看傻了一旁的哥哥尉潄!

自已這個弟弟不是從小話都說不利落,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機靈了?

“好好好!”

田秀扶起尉繚,這個孩子果然不同尋常。

“徒兒,從明天開始你就來我家裡吧,為師教你讀書寫字!”

田秀摸著尉繚的小腦袋說道。

“多謝師父!”

尉繚又對著田秀一拜,只是動作忽然笨拙了不少。

從田秀家出來,尉潄牽著自已的弟弟,在看這個自已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時,尉潄越發覺得看不透他。

自已這個弟弟剛才的舉動,可不像是一個傻子,莫非他從小到大是有意藏拙?

“弟,告訴兄,你是不是在裝傻?”

尉潄將尉繚帶到了一個無人的地方,俯下身子問道。

尉繚嘿嘿傻笑,鼻涕又冒了下來,見此尉潄只得放棄了盤問的心思。

兩兄弟一大一小並排消失在衚衕口,轉角之時尉繚的餘光撇向田秀的府邸,那眼神分明是個正常人無疑。

時間過得很快,天矇矇亮,田秀就穿好衣服,坐上馬車到宮中去赴宴。

“少君,前方有人攔住了去路。”

楊端和停下了車,悶聲對田秀說了一句。

正在這時,來人已經悄悄來到田秀的馬車旁暮簾邊上,那人居然是蔡澤!

“昭武君,你可知道今日大王為何要宴請百官?”

田秀搖搖頭。

“我來告訴你,大王想要建國開元自立為天子,他還打算請六國之君前來咸陽觀禮。”

蔡澤短短几句話,嚇得田秀的瞌睡全都醒了。

“大王秦六國之君來咸陽,到底是想幹什麼?”

田秀不動聲色的問道。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把他們幽禁起來,然後殺掉,接著趁機發兵滅掉六國。”

蔡澤說話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秦王還是那個秦王,不僅喜歡對大臣們惡作劇,還想對六國都來個惡作劇。

“我不太明白,蔡相為什麼要專程將這件事情告訴我?”

田秀有些疑惑的問道。

“大王自立天子明智嘛?還是你認為把六國之君騙來殺掉,就能真的滅了六國?”

蔡澤苦笑著搖了搖頭,其實還有個關鍵點他沒說,秦國的丞相可是他,秦王要是發起瘋,將來引得六國合縱攻秦。

秦王一旦抵擋不住,極有可能就會把他這個丞相丟擲來,當做替罪羊,秦王不是沒幹過這種事範睢、魏冉不都替他當過替罪羊。

關鍵是秦王並不是太聽蔡澤的勸,整個秦國能勸得動秦王的大概只有田秀,這也是蔡澤在田秀上朝必經之路上堵他的原因。

“放心吧蔡相,這事我會盡力而為的,我也不希望大王在這種時候發瘋。”

田秀將話說的很直,他確實不希望秦王在這種時候發瘋。

齊王發瘋不要緊,六國裡要真有哪個傻白甜跑到咸陽來觀禮,到時候被秦王抓了,秦王順勢發兵,請問怎麼辦?

當今天下的格局很微妙,七雄之間互相制衡,這種關頭絕對不能發生滅國事件。

秦王弄死一兩個其他國家的王,也不一定能發兵滅掉他們,但這些國家失去了國君,肯定會發生混亂。

未必不會有其他人趁火打劫!

秦王不一定真的是想滅掉六國,沒準是想用這種手段引起六國之間的內訌。

對秦王來說,他並不想看六國之間誰把誰滅掉,只要能讓六國因為這件事情大打出手,那就夠了。

這就是所謂的只要給你們添點堵,我心裡就好受多了。

“少君,秦王難不成是想重來一次當初囚禁楚懷王的把戲,問題是有了懷王的例子在前,還有人會上當嗎?”

展坐在前面趕著車,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個問題最好回答。

歷史就像一面鏡子,留給後人無數的經驗教訓,但後人從歷史中吸取的經驗教訓,那就是在一個地方反覆的跌跟頭。這種在一件事上反覆跌跟頭的例子,可謂不勝列舉,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秦王今天故技重施。

肯定會有哪個小傻子到咸陽來赴約,比如某位不明真相的韓王。

原本的歷史中,秦王就曾經自稱天子,並且命令六國之君前來朝見。

這種情況下,六國之君居然相繼到咸陽朝見,魏國還因為來的遲了被秦國攻打。

田秀絲毫不懷疑六國裡會有那種蠢蛋跑到咸陽來送人頭。

最怕的還是趙王,趙王就喜歡頭腦發熱,他要是聽了臣下的挑唆,主動來咸陽送人頭,那樂子就大了。

想到這裡,田秀都快想要罵人了,秦王詮釋了什麼叫老而不死是為賊。

“他還真不愧是那個戰國大魔王,總能想出些坑人的點子。唉,希望我能勸動他,否則可就有樂子看了。”

“少君,依照您的舌辯之才,死物您都能說成活物,想要把秦王說服,還不是簡簡單單?臣相信您的。”

不得不說,展這個玩劍的人有時候還真的挺會犯賤的。

特喵的,你這番話到底是諷我還是誇我?

想要說服秦王改變主意,有那麼容易嗎?

不過展有一點說對了,田秀眼下還真的就只能靠嘴巴去忽悠秦王了,這是唯一的辦法。

“我只能再效仿一次蔣小魚了,唉,龍大隊說的對,忽悠用好了,也是一種本事。”

展聽得一陣雲山霧罩,蔣小魚是誰?那國人怎麼他沒聽說過?

正當展想跟田秀好好請教一番的時候,王宮已經到了。此時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朝陽鮮紅如血,掛在秦王宮的頂上。

隔的很遠,田秀就看到外面放著一張一張的桌子,看來秦王今天還真是把咸陽所有官員都請來赴宴了。

秦王今天請這麼多大臣來,是堅定了想要自稱天子的決心。

或許,他今天就要迫不及待的建國開元了。

秦王畢竟老了,大概是預感到時日無多,這位老秦王臨死前想過一把天子的癮。

特喵的,你過癮可以,別害人啊!

外面那些空著的桌子已經有些官員坐了進去,不過坐在大殿外面的,都是那些身份比較低微的小官,像田秀這種頂級權貴,還是有資格坐在大殿裡面靠近秦王的位置的。

“賢婿啊!你也來了呀!”

不知什麼時候,太子柱站到了田秀身後。

田秀回過身看向太子,不免被嚇了一跳,幾個月時間不見,太子的氣色差到了極點!

整張臉就像死人一樣,白的沒有一點血色,他站在原地,全身都像在發顫,彷彿身體馬上就要支撐不住倒下去一樣。

秦王不是有神醫扁鵲,這傢伙這麼自私,也不讓扁鵲給太子看病嗎?

“太子,你身體不要緊吧?”

“賢婿放心,本太子還死不了,好了,我們快進去吧!”

太子帶著田秀,翁婿二人並肩往大殿裡面走去。

進到大殿裡面,在大殿中央赫然放著三隻大鼎,田秀一眼就認出這三隻鼎,雍、梁、豫,只是很奇怪荊州鼎去哪兒了?

當初田秀可是帶回來四隻鼎,怎麼不見那隻荊州鼎呢?

田秀疑惑之際,寺人尖著嗓子叫了一聲,大殿裡的群臣馬上從席位上起來行禮。

秦王從外面走進來緩緩坐上了主位,等他坐下以後,眼神從群臣身上掃過,最後定格在田秀身上。

“昭武君,你可識得這三隻鼎?”

秦王眯著眼睛問道。

“認得,這是周朝的九鼎。”

田秀拱手回答道。

“嗯,那你可知道九鼎有多重?”

秦王再一次看著田秀髮問。

這個問題可不能隨便回答,鼎自古以來就是禮器,象徵著國家的最高權力。春秋時,楚莊王陳兵於洛水向周王室示威,周朝派使者慰問,於是就有“楚子楚莊王問九鼎之輕重”。

說白了,周朝有鼎,象徵著擁有天下,楚莊王也想弄個鼎,自已建立一個天下。當然這僅僅是一種不加掩飾的威懾,堂堂的大國諸侯,怎麼可能不知道天子的九鼎有多重?

秦王問田秀九鼎多重,跟昔日楚莊王問王孫滿九鼎之情重有異曲同工之妙。秦王也是在不加掩飾的,想告訴眾人,他也想擁有天下。

“大王,臣不知九鼎之輕重,然天下在德而不在鼎!”

田秀拱起手不動聲色的回答道。

“答的好!答的妙!昭武君,你真是晚生了幾十年,你若放到幾十年前,憑你這張嘴,肯定能跟蘇子張儀並列。好了,別廢話了,通知下去開席吧。”

秦王一聲令下,馬上就有侍女開始給大殿上下的眾人上菜。

第一道菜,西湖醋魚,這道菜源起於吳國,傳說是當年專諸刺此王僚的時候所做,這道菜在吳越地區盛行,只是在關中並不大流行,因為關中地區並不盛產水產。

這道西湖醋魚,被燒的色香味俱全,端上來以後,香味迅速在大殿中瀰漫,一些人已經忍不住流下了哈喇子,想動筷子吃。

但是誰都不敢動,田秀也不敢,因為秦王還沒動筷子,其他人誰也不敢先動筷,整個大殿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幾乎是定格不動了。

“諸位,法人不是說開席嗎?怎麼你們誰也不動?莫非是嫌這道菜不好吃?”

秦王語氣不善的看著眾人問道。

這話說完以後,群臣就像被解除了暫停鍵,瞬間開吃。

大殿裡面迴盪著群臣動筷子時的聲音,這道菜被燒的酸甜鹹聞香回味無窮,眾人吃的津津有味。

“來來來,把後面幾道菜都上齊,讓眾位愛卿好好吃一頓,今天是春耕,這頓飯就當是春耕宴了。”

秦王興致高昂的命令繼續上菜,春耕是大事,各國看的都很重,一般君王還會親自下田帶頭耕作。

春耕宴秦王以往也搞過,只是菜品並沒有今日豐盛,很少會有肉,今天第一道菜就是西湖醋魚,後面的幾道也都是硬菜,最差的都是水煮羊肉。

秦王還讓人上了喝的東西,居然是米酒!秦法規定了普通人無故不能飲酒,秦王本人也並不喜歡喝酒,王宮裡存酒並不多,但今天秦王居然搞出一副酒水不要錢的樣子,讓所有人放開肚皮飲,全場消費他買單!

田秀在心裡暗暗嘀咕,秦王今日的做派越來越奇怪,他到底又憋著什麼壞?

秦王不是想把群臣叫過來宣佈,他想當天子的事情,那麼他絕口不提此事?難不成秦王改主意了?就是想單純請大家吃頓飯?

蔡澤不會胡言亂語,他特意攔住自已說這件事,說明秦王已經下定決心。

多說無益,田秀小心地嘬著醋魚,順便把魚刺吐出來,而眼角的餘光一直注視著上面坐著的秦王,時刻防止他作妖。

平靜的大殿上,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秦王的那種表情,像極了一個想要幹壞事的孩子,眼神中滿是惡意,但又給人們表現的人畜無害!

“去年一年裡,多虧了眾位賢卿,才讓我大秦風調雨順,來來來,寡人要敬諸位一杯!”

秦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秦王都敬酒了,誰敢不給面子?

眾大臣舉杯也是一飲而盡,甘甜的米酒回味無窮,大部分人都沉浸在米酒的甘甜中,絲毫沒意識到,暴風雨即將來臨。

宴席一直進行了很久,秦王也沒有發難,更沒作妖。

見了鬼了,秦王在搞什麼飛機?

田秀把目光看向蔡澤,對方聳了聳肩,明顯也是不知道。

“大家就這樣幹吃多沒意思,春耕宴豈能沒有點東西助興?來人啊,讓歌舞姬上來,為眾位愛卿助興!”

嗯?居然還有歌舞?

秦王不是一向討厭這些浮華的東西,聽說秦王的宮中是沒有歌舞姬的!

難道秦王為了今天的宴會還專門訓練了歌舞姬,還真是有意思。

依照周禮,天子可以用64名舞姬起舞,也被稱為天子之舞,而諸侯就只能打個對摺用32,卿只能用16人,大夫可以用八人。

這天下禮崩樂壞,也沒什麼人遵從周禮,很多卿士在家裡都是用64人的天子之舞,秦王也沒例外,大殿上詔來的歌舞姬,就是64人。

只是,這64名歌舞姬並不是跳到那種尋常的舞蹈,他們是在舞劍!

現場也沒有那種靡靡之音,只有隆隆戰鼓,戰鼓聲中,一眾舞姬飛快的舞中手中寶劍,隨著鼓聲越來越密集,他們的動作也越來越快,群臣動目不轉睛的看著,不時還有人拍手叫好。

一曲劍舞后,秦王站起身撫掌大笑:“你們這些人舞的不錯,傳令下去,每人賞半金!”

“謝大王賞!”

秦王惡意的坐在位子上大笑,群臣也是跟著一陣鬨笑,秦王看來今天心情不錯,大殿上的氣氛熱鬧到了極點。

田秀的臉色已經越發不好,總感到有大事要發生。

“諸位愛卿,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現在我們也該談談正事了!”

果然,秦王終於要開始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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