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的屍體,從東北的角樓拖了出去。

曾經,李貴人的屍體也是從這裡拖出去的。只是沒想到,時隔半年,皇貴妃也落得了同她一樣的下場。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江書晚在牆角燒完最後一張紙,看著火焰熊熊燃起,又漸漸熄滅。最後化作一灘漆黑,被落下的雪花漸漸蓋住。

“說起來,這皇宮裡,你竟是我唯一佩服的人。”

江書晚對著一堆灰燼說道,

“至少你敢愛敢恨,活得恣意張揚。你我本無仇怨,昔日我弱小無依,只能借你的勢力。當日吉嬪做局陷害你,我為了自保不得不順勢為之。你莫要怪我。要怪就怪我們都身在後宮,身不由己。”

紅綃提著籃子站在一旁,眼看著雪越下越大,催促道:

“主子,該回去了。待會雪下大了,路滑不好走。”

江書晚點點頭,對著角樓城門道:

“如今好了,你出去了。我還在裡面。終究還是要活下去,從今往後就只能靠我自己了。你害過我,我也害過你。你幫過我,我也幫過你。咱們兩清了。一路走好,再也不見!”

紅綃忙著將地上收拾乾淨。一旁的小安子卻突然暴起,飛身往一邊的宮道奔去,一轉眼,已經押著一個人影走了過來。

“主子!有人在暗中偷窺!”

小安子押著的那人,頭髮凌亂,衣著也有些髒。見了江書晚一把抓住喊道:

“有鬼啊!相信我,真的有鬼啊!不能待了,這裡不能待了。都會死的!”

江書晚心中一動,示意紅綃上前,撥開那人凌亂的頭髮,竟真是宋常在。

她兩眼呆滯,雙手在胸前胡亂的掙扎,想要掙脫開小安子的束縛。

“又是她!初雪也真是的,怎麼不看好宋常在,這大冷的天還讓她到處亂跑。”

紅綃說著,一邊攏了攏宋常在散亂的衣裳,又替她抓了抓凌亂的頭髮,好歹看上去順眼了一些。

宋常在自從那幾場高燒之後,醒來就有些瘋瘋癲癲,平日裡在景仁宮不大出來,就算出來了,後宮中人看了也不當個事情。

江書晚心中感嘆,當初她們一同進宮,一個鬼影就把她嚇出一場大病來。

說起來,這事自己也是有些責任的。

“紅綃,扶好她,先回重華宮,回頭再送回去。”

紅綃應下,剛要帶著宋常在跟在江書晚身後回去,卻見宋常在幾步上前,一把拉住江書晚,神神秘秘道:

“江答應,你知道嘛?這裡有鬼!”

宋常在把江書晚稱作江答應,顯然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剛進宮的時候。

江書晚心中愧疚,早知道宋常在膽子這麼小,當初就不拿鬼影嚇唬她了。她拍了拍宋常在的手背,輕聲安慰道:

“不怕,咱們人多。小安子會抓鬼,鬼來了,咱們把它抓了就是了。”

宋常在一聽這話,來了精神,指了指身旁的小安子道:

“江答應說的可是這個小內侍?”

江書晚點點頭。

哪知宋常在卻眉頭一皺,將她的手臂抱得更緊了,連連搖頭,道:

“他不行!他太瘦了。那鬼人高馬大的,他哪裡是對手!”

紅綃笑道,

“宋常在,聽你這話好似見過那鬼?”

宋常在四下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

“我見過!我不但見過,我還同他講過話!他的聲音嘎嘎的,像鴨子!哈哈哈!誰會知道一個鬼的聲音像鴨子!”

宋常在笑得開懷,面色看起來也十分的正常。江書晚有一瞬竟生出一絲錯覺來,眼前的宋常在根本沒瘋。

“鴨子?”

紅綃皺著眉頭很是疑惑。

宋常在挽著江書晚的手,一邊往前走,一邊笑道:

“對呀!可不是嘛? ”

走了沒幾步,她又搖搖頭,道:

“不對,不是鴨子,是隻雞。咯咯噠咯咯噠,哈哈哈哈哈哈……”

說著已經撒開江書晚的手,往前跑去了。她一邊跑一邊伸手接著雪花,天真快樂的樣子像極了無憂無慮的長樂。

“江答應,快來呀。咱們還約了李貴人、柳常在和趙常在打牌呢!昨日我輸了整整五十兩銀子,今日可要贏回來的。”

看著在雪地裡翩翩起舞的宋常在,江書晚搖了搖頭。

見她一個勁地朝自己招手,無奈地一笑,拉著紅綃快走幾步,

“來了。”

幾人回到重華殿,才進了翠雲館,福臨就迎了出來,

“哎喲,我的宛貴人吶!這下雪天您跑哪去了,叫皇上這一頓好等。”

江書晚沒料到李佑會來,還在屋裡等她,忙快走幾步進屋,衝著李佑就要下拜,

“妾晚膳吃多了,出去轉悠了一圈。不知皇上駕到,請皇上恕罪!”

李佑早已經一把攔住她,摟著她進了裡屋,邊替她解開白狐大氅,邊道:

“你呀,出門也不知道打聲招呼。朕問你屋裡人,竟一個都不知道你去哪裡了。”

身後跟著進來的宋常在,怯怯諾諾地沿著牆邊摸進來,瞧見李佑嗔怪江書晚,細聲細氣道:

“我們去抓鬼了!”

李佑一愣,衝著一旁的福臨使了個眼色。福臨立馬上前,攙住宋常在就要往外走。

“宋常在,老奴帶您吃好吃的去。”

哪知宋常在見了福臨,眼睛瞪大滾圓,突然雙手抱頭驚聲尖叫起來,

“鬼呀!鬼呀!走開!快走開!”

這一嗓子差點把福臨原地送走,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還是紅綃反應快,衝進來抱住宋常在安撫道:

“沒鬼沒鬼!宋常在,走,咱們打牌去呀!”

連哄帶騙地將宋常在哄了出去。

福臨一張老臉通紅,氣得直搖頭。

“皇上,方才在外面散步的時候,遇到了宋常在。她好似是偷跑出來的,身邊也沒帶人。妾就自作主張把她帶回來了。驚著皇上了。”

江書晚見李佑面色不好,連忙解釋。

李佑無奈搖頭,道:

“哎,皇后同朕講的時候,朕還不相信。好好的人怎麼會被鬼嚇著呢?真是……”

江書晚心中暗道,這個皇宮裡,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她輕笑了一聲,道:

“宋常在膽子小,景仁宮裡珍妃娘娘又不管她,心中有些鬱結難以排解,想得多了些也是有的。”

李佑道:

“晚兒說得也有道理。珍妃的性子確實孤僻,景仁宮裡又到處都是那些東西,也難怪宋常在會嚇著。你們平日裡若是得空了,多帶她出來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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