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迷霧
夜。
漆黑一團。
似一團墨汁，怎麼化都化不開。
叫人看不清路，就算打著燈籠，也覺得有一團濃霧籠罩，只看得見自已的腳尖。
承乾宮裡，李佑喝了藥，已經在床上睡著了。
江書晚的心卻一直揪著。
胡瑤的事情鬧成這樣，最終卻只折損了一個吉妃。
貴妃竭力洗脫自已的罪名，雖被解了禁足，但協理後宮之權最終也沒拿回去。
而皇后和珍妃做事萬全，絲毫把柄都沒有落下。
此事也終究成了一樁懸案。
李佑又病成這樣，這一局怎麼看都是皇后贏了。
離皇后生產還有兩月有餘。
難道，她就要這樣坐以待斃？
李佑真的會死嗎？
他死了她會難過嗎？
她和璟兒要怎麼辦？
此刻她的思緒就如外面的黑夜一般，有些混亂看不清前路。
床上，李佑眉頭緊蹙，隱隱發出幾聲低低的咳嗽，咳聲帶著絲絲痰音，聽得人很不舒服，好像自已的喉嚨也跟著癢起來，止不住得想跟著咳起來。
江書晚輕輕地拍了拍李佑的胸口，替他順了順氣。
半睡半醒的李佑像是感受到了某種安慰，呼吸聲漸漸平緩，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他睜開眼，看到江書晚一臉憂愁地坐在昏黃的燭火之下，方才在夢中如浮萍一般無依無靠的心，瞬間就安定了下來。
“皇上，您醒了？可是要喝水？”
江書晚試探著問了一下，就要起身去倒水。卻被李佑一把抓住，將她的手捏在手心裡，溫聲道：
“不用。朕不渴。”
李佑的手心有些許燙，在這個漆黑的夜裡，卻有一絲莫名的心安。
燙的總比涼了好。
啪的一下，一滴滾燙的熱淚就砸了下來。
砸在了李佑的手背上。
“怎麼了？”
李佑剛睡醒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江書晚扭身擦了眼角的淚，努力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
“無事，有風，迷了眼。”
說著很是熟練地替李佑拉了拉被子，生怕被夜風吹到他身上。
李佑的心被狠狠地紮了一下。
有些事情，他也不想瞞著江書晚。可他所謀甚大，一絲一毫的訊息都不能走漏，否則就會前功盡棄。
承乾宮被福臨盯得如鐵桶一般，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更何況是吉妃在藥罐裡下藥這麼大的事情？
他不過將計就計，讓皇后放鬆警惕而已。
事後拔了吉妃的舌頭，趕出宮去，也是謹防她亂說話壞了他大事。
可卻苦了他的晚兒。
日日夜夜侍候在他身邊，明明心中苦楚萬分，卻還要強顏歡笑。
“晚兒放心，朕一定會好起來的。你要相信朕。這麼多腥風血雨朕都闖過來了，這一點點小小的病痛還打不到朕。”
李佑不禁出口安慰。
可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江書晚的眼淚更加崩不住，決堤一般湧了出來。
她哽咽一聲，俯下身趴在李佑身上。溫熱的淚水瞬間溼透了李佑胸前輕薄的寢衣。
“臣妾相信皇上。臣妾和璟兒、長樂都相信皇上。”
這一刻，李佑只覺人生已經圓滿。
這一刻，江書晚心中的懷疑卻更甚：李佑一定有陰謀。
想到剛進京的張家。
想到進進出出伺候的福臨，面上雖有悽哀之色，卻沒有焦慮和急切。
想到被臨時換掉的太醫。
想到李佑看似病重卻鎮定的神態。
這一刻，江書晚突然覺得自已今日那突如其來的直覺是對的。
她突然很是慶幸，今日面對張夫人的利誘，自已沒有鬆口。
她險些也落入了李佑的圈套中。
就差一步！
萬劫不復！
江書晚當然不知道，就在張夫人和孫夫人出宮後不久，李佑就在寢殿裡見了福臨。
福臨將翊坤宮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稟告了李佑，事後說道：
“張夫人和宛妃娘娘在偏殿裡待了半個多時辰，紅綃守在門口，不知她們說了什麼。但宛妃娘娘出來的時候，面色很不好。張夫人也是表情懨懨。”
彼時，李佑盤坐在床上，手指關節一下一下地敲著床板。
他多怕在福臨口中聽到，他的晚兒與前朝重臣勾結來算計他。
他多怕他的晚兒和別人一樣，在他還沒死的時候，就開始盤算著他死後的事情！
還好，還好！
……
江書晚雖然拒絕了張夫人的提議。但她一點也不擔心張家就此不再考慮她和璟兒。
張家是她一早就看中的獵物。
張老大人一生為官清正，就算被先帝貶斥出京也絲毫不妨礙他在官員心中的地位。反而因他剛正不阿，不畏強權，敢直言時弊，在天下文人心中成了楷模。
十年時間，朝中風雲變幻，權臣換了一批又一批。
張家此次因禍得福，重回京都，必定會看準時機大展拳腳。
就算張老大人已經垂垂老矣，他的三個兒子也不會就此甘心！
想來，李佑也是這樣打算的。才會在這個檔口，將張家調回了京都。
張家就是李佑的新刀。
至於這把刀要用來殺誰，顯而易見。
這把新刀急需在京都站穩腳跟，除了在前朝替李佑賣命，當然也要在後宮有自已的人脈才行。
如今自已的女兒沒了，放眼整個後宮，也就她一個無依無靠的江書晚最合適了。
江書晚回到重華宮，璟兒已經喝飽了奶，咿呀咿呀掰著自已的腳丫子啃。宮嬤嬤帶來的奶孃把璟兒照顧得很好，讓江書晚省了不少心。
這一夜，江書晚撥開黑暗看清了自已的前路。
她心情大好。
李佑的新刀，該是時候借來用一下了。
她含笑逗弄了一會璟兒，找來了小安子，輕聲道：
“張家如今住在何處？”
小安子回道：
“回娘娘的話，張家的舊宅在東城三坊七巷，只是十年未曾住人，有些年久失修。張家人如今在西巷租了一處三進的院子，全家人都擠在裡面。只等舊宅修繕完畢搬進去。”
江書晚道：
“去，把兩個月前收的那處宅子低價放出去，不妨多轉幾道手，但務必轉到張家人手中。”
小安子眼睛咕嚕一轉，笑道：
“娘娘高明。”
數月前，東城一富商低價出售一處別院，江書晚果斷出手買了下來。
就等著今日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