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曹家兄妹的馬車，遠遠的離去，林楚還依然站在後面沉思。
“怎麼了？捨不得？”站在他身後的納蘭冥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問。
林楚卻有些笑不出來，她不是個喜歡離別的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送別將要離開的人。
是的，曹家兄妹這次來，是跟他們道別的。
後日，他們打算啟程，去庸閤府城，也就是曹夫人鄭氏的孃家那邊。
按理說，曹樾身為曹縣令的嫡子，不管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把這麼大的兒子，往外祖家送啊。
也不知道這曹家的姨娘，用了什麼辦法，曹縣令就是一口答應了。
不僅如此，連帶著清兒他也讓一起去。
雖然曹樾對他們說的理由是庸閤府那邊的府學比較好，他是去那邊求學的，但……懂得都懂哈，就是怪怪的。
總歸是外人，就算他們察覺出不對，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安慰一番，吳狄也說了，如果有事可以跟庸閤府那邊的“如意樓”求助，他會吩咐下去，讓他們能幫，就幫，也算是全了一場朋友之情。
曹樾自然是感激的紅了眼眶，連聲道謝。
不過，令林楚好奇的，還是曹夫人的死因，那天在曹家氏她就想問來著，只是當時不好開口。
這倒是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是中毒。”說起他母親的死因，曹樾兄妹的眼睛裡，終究是有很多的意難平。
他將曹夫人，被林楚救治後，沒多久又中毒的事給說了一遍。
當時他就想來找林楚的。
他記得林楚說過，母親中的毒屬於慢性的，藥量不是很重，所以找她一定有用。
但不等曹樾說完，就被曹夫人拒絕了。
也是那個時候，曹樾才知道，母親已經存了死志。
記憶裡，母親一直是個特別溫婉的人，她好看，大氣，沒事喜歡練練書畫，種種花草，眼睛裡雖然溫柔似水，卻蘊含著智慧，他跟妹妹，都是母親一手教導長大的。
只是，不知何時起，母親變了，變得總是病懨懨的，別說種花種草了，她連自己的院門都不喜歡踏出，眼睛裡也沒了光彩。
是什麼時候呢？
大概是父親的脾氣變得不穩定，也大概是父親納了蘇姨娘之後。
直至母親臨去前的那一晚，她的眼睛裡，突然又有了光。
林楚說那是迴光返照。
他當時不懂，還以為，還以為母親只是好了，想通了，慢慢的就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那一晚，母親拉著他們兄妹倆說了好些話，也交代了好些事情，漸漸地，她越來越虛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曹樾慌得不行，就要讓人去找大夫，卻讓曹夫人一把給拉住了。
他不知道，一個將死之人，哪來的那麼大力氣。
後來他知道了，那是一個存了死志的人，一心求死的反應。
因為母親，在他耳邊說:“我累了，越兒，對不起，你跟清兒，一定要，好好的。”
說完，她抓著曹樾得手就重重的垂了下去。
倆人說完過程時，清兒已經泣不成聲了，但曹樾明顯還在硬挺，只是低頭，掩飾了一下，手指輕撫了下眼角，才繼續後面的話。
後來，他們也知道了，曹夫人為什麼會再次中毒的原因。
“是鄭嬤嬤。”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曹樾的語氣裡，已經沒有了悲喜，好似他也接受了現實一樣。
可，林楚記得，鄭嬤嬤，不是曹夫人的陪嫁嬤嬤嗎，她怎麼能……？
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曹樾也冷嗤了一聲。
下人叛主，無非就是威逼利誘這幾個，不管因為什麼，其實追究的意義都不大，背叛，就是背叛，總不能再分個輕重的。
曹樾也是這樣說的，他不關心，鄭嬤嬤，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背叛了自己服侍了幾十年的主子的。
他在意的是，自己母親放棄活著的原因，一多半可能就是因為鄭嬤嬤。
老話常說，最熟悉親近你的人，才知道刀往哪捅，才最疼，果然，誠不欺我。
曹夫人生前，應該也是察覺到了什麼，只是，她不想外自救，掙扎了，所以，當鄭嬤嬤又給她端去毒藥時，她都沒猶豫一下的喝了。
當然，這些，曹樾原本是不知道的，還是因為曹夫人去世，他不依不饒，非要曹縣令給個說法，處置了蘇姨娘。
鄭嬤嬤，就理所當然的成了那個替罪羊。
結果就是，鄭嬤嬤連個狡辯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曹縣令讓人堵了嘴關進了大牢，等待處死。
一個買斷了生契的下人而已，別說他還是縣令，就算是普通的大戶，說打殺，也能打殺。
曹樾兄妹原本是不信的，那可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嬤嬤啊，所以，一開始，他們還想替她求情。
但是沒用。
不得不說，曹樾還是聰明的，他悄悄買通了縣衙裡的衙役，去見了鄭嬤嬤一面。
結果可想而知，鄭嬤嬤為了求他救命，自然就把事情的真相和盤托出了，只是自己背叛的原因，她說是受了威脅。
但……曹樾信不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只是，看著昔日慈祥的嬤嬤，此時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跪在他面前，求他救命時，他還是，久久無法釋懷。
聽到曹家遭遇的一切，林楚幾人都是唏噓不語，但能做的，只是緬懷一下逝去的曹夫人，跟安慰一下曹家兄妹。
幾人中，林楚最難過。
因為跟曹夫人接觸過幾次，她覺得那是個特別好的人，好人，卻沒落地個好下場，真的是，令人氣憤。
想起那日，她給曹夫人泡藥浴時，聽見她說的話，林楚覺得，可能那時，她就已經存了死志了。
怪不得，她特意讓鄭嬤嬤去買藥，煎藥，還說她是自己人，原來是話裡有話。
也怪不得，她總是以一副複雜的目光看著曹家兄妹，或許，她那時還有猶豫，有不捨，有遲疑……
轉身回去樓上，林楚特意讓秋月給她找了件素色的衣裳，盤起來的小花包，還帶了一朵小白花，就當是祭奠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