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雨華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韓運把那包多肉種子放回自已的辦公桌上，又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
“喲，都這麼晚了，那鄭副主任的架子夠大的啊，我這一上午啊，就淨是他咯！”
狄雨華上前一步，還沒等他開口呢。
韓運忽然拉開抽屜，抓著公文包就往外走。
“那個……狄主任啊，市裡面有個會，我得過去一趟，老徐在外地學習，還沒回來，待會兒那個誰……”
“對，那個誰來報到，你負責幫我接待一下吧，反正，是你監察一室的副主任，你們就當提前熟悉熟悉了！”
狄雨華一聽，臉色頓時就樂了。
這意思，他還聽不明白嗎？
韓部長這是要幫自已好好的晾一晾那個姓鄭的啊。
韓部長市裡面的那個會，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必要去參加。
因為往上報的時候，韓部長還在出差呢，昨天是提前回來的。
但是他現在這會兒選擇要去，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故意避開那姓鄭的啊！
還有韓部長嘴裡的老徐，是南雲市紀委組織部的副部長，上個月就外出學習了，這會兒都還沒回來。
鄭謙到時候來了，組織部的兩位管事兒的都不在，他也只好等著了。
狄雨華作為監察一室的主任，鄭謙作為他的副職，其實，為了以後更好的配合工作，他的確是有幫忙的責任的。
但是狄雨華從看到鄭謙當自已的副職的那時候開始，他就壓根沒好好打算跟鄭謙好好共事兒。
不然，也不會一大早的過來找韓部長了。
狄雨華站在陽臺上，看著韓部長的車子遠去，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多肉種子，可真沒白送啊！”
甚至，狄雨華都已經能夠想到，再過一會兒，鄭謙來市紀委組織部報到的時候，直接被晾在門口的尷尬場景了。
不管怎麼說，鄭謙大小都算是領導了，副處級幹部，監察一室的副職，手底下可有十幾號人呢。
第一天報到，就被晾著了。
更別提什麼歡迎儀式了，接風洗塵啥的了。
這往後啊，鄭謙在南雲市紀委的威嚴，算是徹底的沒了。
恐怕， 私底下，市紀委的同志們，都得拿鄭謙的這事兒當笑話傳。
用不了幾天，鄭謙還沒在市紀委這邊混熟悉，他的大名都將再度傳遍整個南雲市官場了。
嗯，當笑話傳的那種！
狄雨華心滿意足的揹著手，哼著小曲回到了自已的辦公室。
“姓鄭的啊，你說你，去哪個單位不好啊，還偏偏來我們市紀委！”
“你說你，來市紀委也就算了，怎麼還偏偏來我們監察一室啊，但凡你這換個人，我都不會去請韓部長幫忙收拾你，甚至，為了以後更好的開展工作，我都得讓監察一室的同僚們，今兒中午好好的聚一聚，給新來的副主任，好好的接個風，洗個塵啥的！”
“但這還就是你，我得讓你明白，我挨的那個行政記大過處分，不是白挨的，你得為此付出代價！”
狄雨華說到這裡，臉上浮現出惡狠狠的模樣，“還有，我弟被關進去的這事兒，也沒完呢！”
“姓鄭的，三個月！”
“三個月的時間，我狄雨華要是不把你從南雲市紀委折騰的灰溜溜的離開，我踏馬就不姓狄了！”
……
韓運的車子才剛離開市紀委大樓不到十分鐘。
一輛計程車車就停在了市紀委的門口。
鄭謙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對於南雲市紀委，他之前並不太熟悉，儘管也來過一次。
但那次是被伍華源給帶到審訊室去了，也沒能好好的仔細看看清楚。
鄭謙走了過去，拿出上面的調令，上面有南雲市委的鮮紅印章，門口的保安也沒有阻攔，簡單的檢查了一下，就讓鄭謙進去了。
沒費多大功夫，鄭謙一打聽，就找到了市紀委組織部韓運部長的辦公室了。
“叮咚！”
鄭謙上前輕輕敲門。
可毫無回應。
鄭謙納悶了。
這情況不對啊。
自已來報到的日子，市紀委組織部這邊，應該也接到了通知啊。
怎麼會沒人呢？
鄭謙皺起了眉頭。
他透過辦公室的窗戶往裡面看了看，的確是沒人。
正這時。
一個年輕的女孩，正好抱著檔案從另一側過來，看到鄭謙，就警惕的問道，“你誰啊？幹什麼的？”
鄭謙忙道，“我是今天來報到的，這裡是韓部長的辦公室吧？”
女孩上下打量著鄭謙，似乎是看到鄭謙不像是壞人，這才道，“是韓部長的辦公室沒錯，不過啊，韓部長有事兒，剛剛離開了！”
“離開了？”鄭謙一怔。
“是啊！”女孩點了點頭，“就剛剛，大概……十幾分鍾前吧，我親眼看到他的車子離開的！”
鄭謙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麼巧合嗎？
自已剛來，這韓部長就先一步走了？
女孩見鄭謙皺眉，還以為鄭謙不信自已說的呢。
她補充道，“我真沒騙你，就剛剛，韓部長還在給這門口的多肉澆水呢，狄主任過來了，我還看到他跟韓部長說話，之後就走了！”
鄭謙看向女孩，“你說的狄主任，是不是監察一室的那個？”
“是啊！”女孩點頭，“你認識我們狄主任？”
鄭謙忽然有些明白了。
不可能這事兒發生的都這麼湊巧吧？
自已剛來，韓運剛走。
可關鍵是，韓運剛走之前，狄雨華還找過他！
呵呵！
這其中的意味，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了！
“有意思啊！”
鄭謙自語，“這狄雨華，上次還是沒長記性啊，我這剛來，連報到都沒，他就開始這麼急不可耐的報復了！”
女孩見鄭謙不回她的話，還以為鄭謙沒聽清呢，重複了一句，“你認識我們狄主任嗎？”
“認識，太認識了！”鄭謙笑了笑。
“那這樣啊！”
女孩恍然，“這樣吧，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狄主任的辦公室坐會兒吧，可能待會兒韓部長就回來了呢！”
“不了！”
鄭謙擺手，他可不想自找噁心。
女孩不樂意了。
“韓部長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回來，你在這裡等著也沒用啊！”女孩道。
鄭謙見女孩單純，也不想欺騙她，便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女孩撇嘴，“就你這年紀，還能是誰啊？不也是跟我一樣來市紀委這邊實習的嗎？”
“不過啊，我告訴你，你來實習的，去找韓部長報到，夠不上，你去找狄主任那邊報到，等韓部長回來了，他再轉告過去，也是一樣的！”
鄭謙笑了笑，“你叫什麼名字啊？”
“怎麼？套近乎啊？”女孩一臉警惕。
“不是！”鄭謙道，“看你今天跟我說了那麼多，我總不能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女孩頓了頓，朝著鄭謙伸過去白嫩的小手，“你好，我叫趙芊羽！”
鄭謙一握，“你好！”
趙芊羽秀眉蹙起，有些不悅，“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都告訴你名字了，作為禮貌，你不應該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不好意思，忘了！”鄭謙再度衝著趙芊羽伸出手，“你好，我叫鄭謙，紀委監察一室新來的副主任！”
“啥？”
趙芊羽一下子愣住了。
任由鄭謙的手，僵在了空中，甚至忘記了回應。
“你就是鄭謙？”趙芊羽驚道。
鄭謙摸了摸臉，“怎麼，不像嗎？”
趙芊羽這才回過神來，臉色變得古怪無比，她抬腳就走！
她可記得
單位裡都在傳，這個新來的副主任，跟狄主任有舊怨啊。
自已這會兒，要是跟對方沾上，這讓狄主任怎麼看啊？那自已這實習，還能討得了好？
鄭謙摸了摸鼻子，也沒有去追。
自已這名聲，在市紀委這塊，算是被那狄雨華給折騰臭了。
也是。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狄雨華是市紀委監察一室的主任，雖然他沒辦法幫別人升職，但是若是得罪了他，他會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來讓你鬧心！
鄭謙在韓運的辦公室門口坐了下來。
他這會兒還不能走。
真要走了，那他有理也變得沒理了。
到時候，萬一他走了，韓運回來了。
到時候韓運跟上面一說，自已處理事兒了，這新來的副主任好大的架子啊，就等這麼一會兒都不行？
這讓市紀委的領導們怎麼看自已？以後這工作還怎麼開展啊？
鄭謙還指望著離開了市紀委後，可以去查一查那謝向山了。
要是啥也沒幹，就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被折騰走了，那可不是鄭謙的風格。
時間一晃，就一個小時過去了。
此刻，在旁邊的一幢市紀委辦公樓的窗戶前。
狄雨華正眯著眼睛看著那被晾在韓部長門口的鄭謙，心頭甭提多舒坦了。
“姓鄭的，你不是挺拽的嗎？還把我弟弟給送進去了，今兒我要是連你都收拾不了，我狄雨華在市紀委這麼多年，豈不是白混了？”
狄雨華嘴角浮現出得意的笑容。
不僅是他。
鄭謙來市紀委報到，結果被韓部長晾在門口一個多小時的事兒，就跟長了翅膀似的，迅速的就傳開了。
沒一會兒，整個市紀委的人就都知道了。
甚至，隱隱還有往外擴散的趨勢。
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整個南雲市都得知道。
一些市紀委，各個其他部門的工作人員，也不好插手什麼，各自議論紛紛。
“哎，這新來的鄭副主任可真慘啊，剛來就被給了一個下馬威，硬生生的在韓部長那關著的門口被晾了一個多小時！”
“是啊，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切啊，全是他自作自受，誰讓他得罪了我們的狄主任呢！”
“人家主任上任，不說夾道相迎，接風洗塵啥的，最起碼的入職流程不會這麼坎坷啊，這鄭副主任啊，哪怕是後面入職了，他今天算是徹底的威嚴掃地了，監察一室的那些人，恐怕都不會再聽他了！”
……
各種刺耳的聲音都有，看熱鬧的，看好戲的，甚至是跟狄雨華一路，幸災樂禍的，紛紛在觀察著鄭謙。
這裡的訊息，甚至都傳到了市紀委書記徐奎的耳朵裡面。
徐奎聽聞後，眉頭一皺起來。
“這個老韓，在幹什麼啊？”徐奎自語。
紀委副書記江祁山，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徐奎。
“徐書記啊，這事兒，可急不得！”江祁山開口。
“老韓平時雖然喜歡養多肉，但是他可不傻，不可能因為那狄雨華一句話，就這麼胡來吧？”
紀委書記徐奎手裡夾著煙，被江祁山這麼一點，他就明白了。
鄭謙跟市委書記林立恆的關係，不說人盡皆知，知道的，肯定不少，這其中，也絕對包括韓運。
可他還是做了。
這說明了什麼？
有人在背後撐腰啊，讓他不怕因此而得罪市委林書記啊！
在南雲市，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啊？
自然是楊善源，楊市長啊！
“今天這事兒啊，表面上看起來是鄭謙跟狄雨華的恩怨，可背地裡，卻是一，二把手的較量啊！”
徐奎搖了搖頭。
副書記江祁山道，“誰說不是呢？林書記從上任之初，便在想辦法推行醫政改革，結果處處受阻，結果，上次，因為鄭謙的插手，反倒是誤打誤撞解決了最大的障礙，主管醫療的趙副市長！”
“楊市長阻撓了這麼久，最後不也得默許林書記推行醫政改革嗎？這筆賬啊，楊市長不好跟林書記算，也只能找這鄭謙了！”
“咳咳！”
“老江啊，我們是保持中立的，這事兒啊，我們還是少摻和，做好自已的本職工作就行！”徐奎打斷江祁山的話。
“之前李書記在的時候，我們便是如此，這次啊，還是如此！”
徐奎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對了，老江，老韓不在，那鄭謙的入職肯定走不了，去找狄雨華，他肯定不會去！”
“你估摸著這事兒差不多了，就出面化解了，不然以後，這還要在一起共事兒呢，再這麼下去，像個什麼樣！”
江祁山點頭，“徐書記，你放心吧，我心裡有數，等我喝完了這杯茶，我就過去看看！”
“嗯！”
徐奎點了點頭。
正這時。
市紀委大院門口，卻傳來了一陣聽起來十分熱鬧的鑼鼓喧天的動靜。
“嗯？這怎麼回事啊？這聲兒……怎麼還進了市紀委大院呢？誰請戲班子來了不成？”
江祁山納悶，起身朝著窗戶外面看去。
徐奎也跟著走了過來。
這不看不要緊。
一看，這市紀委書記和副書記兩人，直接繃不住了……
甚至江祁山都忍不住調侃道，“老韓啊老韓，你晾了那鄭謙一個多小時，這下子，可得把自已給玩脫了啊，看你接下來怎麼收場啊！”
徐奎也是看著外面大院樓下，面色怪異。
“這鄭謙，還真有本事啊，這麼尷尬的局面，不僅能輕鬆化解，反而如此一來，還給了那些看他笑話的人，一個結結實實的大耳刮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