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蹊一滯,凌厲的眼波掃過來:“你什麼時候這麼鍾情於事業了?”
我勾唇:“那是因為你根本不瞭解我。”
回國的飛機定在第二天晚上,我熬了一整夜梳理了要提供給邁爾斯的企劃書。
第二天一早,我們受邀去萬安參觀。
我終於在企業文化中心的牆上,見到了趙成蹊父母的照片。女人明眸皓齒,氣質如蘭,穿著一身青色職業裝站在一眾人前面,笑靨嫣妍的望著前方,她身邊站著的男人,氣質儒雅,目光如炬,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立體,身上全是某人的影子。
女人的頸肩,墜著一條翡翠項鍊。
光線抵達相框再反射到我身前,映出胸前一抹溫潤的綠意,和照片裡的那一抹剛好重疊。
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心絃莫名挑動萬分。
“是她。”
趙成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過頭看他,一時分不清眼前人與故人。
“我爸爸媽媽。”他凝望著那張照片,目光聚滿濃郁的柔情。
我順著他的目光細看,時間彷彿擲地有聲。
“還要人家出國來見你們,所以說為什麼要走那麼早。”趙成蹊喃喃自語對著相片說道。
我彷彿聽懂了什麼:“你在說什麼?”
趙成蹊回過神,目光落在我胸前的吊墜上。
“樓老師說,這條項鍊會讓我們彼此有虧欠,會讓我們再相見。”他沙啞著。
“樓老師也這麼愛說謊麼?”我再次撫上吊墜。
趙成蹊望著我的眼睛說:“她怕我們沒有以後,特地找個藉口把這條結婚禮物送你,權當你嫁過我了。”
我沉默良久。
“他們一定很為你驕傲吧。”我抬起頭看向照片,想把話題轉到那上面去。
趙成蹊想了想:“我寧願他們在我身邊,也許那樣我就會知道怎麼去愛。”他苦笑:“可我從來不懂什麼是愛,他們給我的愛太恢弘也太遙遠,太不真實了。”
我一瞬間懂得了什麼,趙成蹊狂狷偉岸的人格里,缺失的那塊拼圖,在此刻顯露蹤跡。
整個青春期無人陪伴的少年,要靠自已去摸索習得的人性,只能贏不能輸的黑暗商戰,都造就了他偏執不馴的業力。
哪怕是愛情,那一點小小的差池,就能讓他安全感歸零,著了魔般的證明我離開他不可活。
可我在他給的暴風雨裡搖搖欲墜,逃離他的桎梏,卻能穩穩降落。
愛是什麼,是情痴纏繞的紅線,還是勒住飛馬的韁繩?抓緊了是束縛,散開了又是離愁。
這鬆鬆緊緊的張弛,是我們要用一生去掌握的情訣。
“趙成蹊。”我叫他的名字。
陰鬱很快從他臉上散去,我對上他溫柔的眼眸。
“如果——”
我話還沒說出口,手機鈴聲大作。
程玉梅打的,她剛才明明還在這兒,我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沒跟我在一起。
“喂,李桃,快,咱們坐最近的飛機回國!”程玉梅語氣焦急。
我急匆匆的跑出萬安大樓,她已經用蹩腳的英語和司機溝通了半天。
“怎麼了程總?這麼著急回去?”我問。
“剛下達的通知,那項扶持政策明天早晨九點取消,咱們必須趕在九點之前回去把剩下的專案流程全走完!”程玉梅說著已經拉開了車門。
程玉梅把我送到機場,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要我一定要分秒必爭,她留在這兒跟邁爾斯進行餘下的對接。
值好機,被通知由於管控原因,起飛時間推遲三個小時。
給趙成蹊打電話的時候,他那邊也傳來機場大廳的廣播聲。
“出來,坐我的飛機走。”
起飛之後,我還驚魂未定的計算著降落的時間,心裡不免緊張。
“你放心,今晚肯定把你送到公司。”趙成蹊的聲音沉穩有力,我慌亂的心緒平靜了許多。
飛機飛進平流層,漸漸穩定的飛行將睏意推了上來,我坐在椅子上左右砸著腦袋。
隱約聽見解開安全帶搭扣的聲音,然後一隻手墊在了我又要砸下去的位置。
“去裡面睡。”他用手輕輕托住我的側臉。
我含糊的拒絕,睏意讓我只想賴在寬軟的座椅裡。
他也就作罷。
我在一陣輕微的顛簸裡醒來,舷窗外已是漆黑夜色。
機艙裡點著護眼的暖黃燈光,我這才發現自已躺在一張舒服的大床上。
我轉過身,對上趙成蹊帶著弧度的一雙桃花眼。
“你?”我清醒了一大半。
趙成蹊支起一隻胳膊,拄起頭,閒閒的看著我笑。
“讓你上床上睡你不肯,我只能等你睡熟了把你抱過來。”
我蓋著軟綿的薄被,在腦海裡模擬了一下場景,藏在下面含混的“哦”了一聲。
“你什麼時候開始說夢話的?”他神色認真的問。
“?”
“說了大概七八句。”他說著還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
“我說了什麼?”我把臉從被子裡露出來問。
他回憶一番:“牛排不吃,松鼠鱖魚給我、”
“??”我眨了眨眼,以為他的語言體系出了問題。
“你就是這麼說的,跟報菜名兒似的。”他一本正經的說。
我又把臉埋回去,理直氣壯的說:“我真不適合出國,我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咱們中國的菜才是細糠,美國的食物都未必會受山豬歡迎。”趙成蹊幽幽的說。
“下飛機我帶你去好好吃一頓。你再睡會兒。”他作勢要起身。
“我沒時間吃,得回去趕工。”
他又坐到我身邊:“李總,當上司應該有使喚人的能力。”
我想了想:“落地應該都後半夜了,怎麼可能再叫人來加班,那我豈不是周扒皮。”
趙成蹊笑得眼角彎彎:“那你再睡一下,不當周扒皮就養足精神。”
他說著用手將被子往上提了提,出門前將燈滅掉了。
又睡了幾個小時,飛機已經飛過了國境線。
我推開門走出去,最前排的座椅上亮著一盞頂燈。
我走過去,看見趙成蹊將筆記本放在桌面上,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我突然想起自已也帶了筆記本上來,要趕工的專案資料還得抓緊收尾。
於是走到他旁邊的位置上拿起我的包。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餐桌上有吃的,去吃點兒。”
我沒理他,因為筆記本找不到了。
他又敲了幾行字,摘下眼鏡看著我說:“別找了,在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