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縣令一不做二不休,勒令要麼三日之內,張家將私吞的宅地吐出來,悉數還於莊稼戶,
要麼,便拿張家別處的良田來抵,還要在付上雙倍的銀錢貼補莊稼戶這些年的損失。
張老闆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敢不從,
這三日之內將宅子拆了肯定是來不及了,只好將張家的良田分了出來,經官府過戶給曾經的那些莊稼戶們,又將銀錢貼補足,這才算完。
只聽說,張家老母氣的好幾日連床都下不來,著實是憔悴了許多。
還有那個布匹店的王家,多精明的一個人啊,出了名的雁過拔毛的主,
這些年亦是靠著賄賂官衙,得仗著有靠山為所欲為,
布匹短缺成色極差還愛佔便宜不說,
最愛欺男霸女,便是糟蹋在他手裡的姑娘家便不在少數,
鎮子上有女兒的人家防他跟防賊一樣,只讓他無從下手,便將髒手伸到了下面的村子裡,
打著採買婢女的旗號,已高價購之,誆騙著人簽了賣身契,再用各種手段將錢給索回去,
這次又是,趁著一個妙齡姑娘家母親病重,急需藥錢診治,便誘惑以高價騙著姑娘一個良家子簽了死契,
卻在姑娘按下手印,契成之時,硬賴著姑娘弄壞了精貴的硯臺,將銀錢給搶走了去,
害的姑娘家人財兩空,
母親的病沒治成,姑娘也被硬綁走,
那姑娘性子也是個烈的,以死相逼如何都不曾屈從,
王家便施以棍刑,將姑娘打的下不來床。
訊息又被姑娘家裡的老父親知曉,又匆匆趕來想要將姑娘救下,
卻又被連著一起打了一頓丟出門外,
鬧的很是不好看,
就這樣,還反咬一口,說人家賣閨女,惡意漲價,刁民之類,很是無恥。
若是從前,有官衙仗勢,王家便也得逞了,
那戶人家亦只能自認倒黴,
可如今,王家卻是碰到了硬茬,
新任的縣令軟硬不吃,便是王家好賴說盡,都是無用,
為顧及姑娘的清譽,
最後是請了婆子去王家檢視情況,將奄奄一息的姑娘和在門口遍體鱗傷的姑娘父親救了出來。
姑娘一貫是待在村子裡的,
對鎮子上什麼情形俱是不知曉,只聽說是縣太爺遣人將她救出來了,
不顧好心人的勸阻,無論如何都要去官衙裡告狀,
眾人皆是搖頭,
這姑娘實在是不聽勸,
好不容易從狼窩裡出來,怎的還自已跳進了虎穴呢?
可就在眾人覺得,姑娘進了官衙沒什麼好結果的時候,
卻傳出王家賠了姑娘家裡三倍的銀錢並返還賣身契,
且那賣身契並不作數,還是新任縣太爺親自在那賣身契上寫下的“作廢”二字,甚至還蓋了官印,
如此一來,王家日後再怎麼折騰都是於事無補,
就這賠了銀錢還不算完,
王家還要出了馬車將父女二人送進醫館,看病抓藥,再好聲好氣,連連道歉的將人給送回家並許諾不再尋釁,
若問王家為何這麼聽話?
呵,一隊的官差跟在身後盯著他,能不乖順。
能讓這樣作惡多端的人吃了這麼大的虧還不敢言語,
不得不說,實在是痛快極了。
可眾人對這位不曾謀面的新縣令還是有些犯怵,
這任職不到三日,便讓兩大惡人接連栽了,
痛快是痛快,
可.....
萬一是殺雞儆猴呢?
萬一是斂財不夠,想先收拾了兩個富戶,亦警戒其餘商戶日後多“孝敬”著些,不然便有吃不完的啞巴虧?
畢竟....
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是?
之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到任先收拾兩個,讓眾商戶人心惶惶,恨不得將家中寶貝全部獻上,來個破大財免災的結果,而那些之前用來“儆猴”的“雞”,只要暗地裡多多許上銀錢,便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被放出來。
百姓們被荼毒了許久,亦被壓榨了許久,
只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罷了,
哪來的什麼清正嚴明,清廉好官呢?
不過一段時日下來,眾人這樣的想法,卻是鬆動了。
那日擺在官堂上的狀紙,被新任縣令一一查閱,接連盤問追究,
那些曾經狐假虎威的商戶們便無一倖免,紛紛斷尾求生,
賠錢的賠錢,道歉的道歉,放人的放人....
可這還不算,
有一商戶做了假賬卻不認賬,和賬房先生起了內訌,
原本是想仗著縣令的勢堵住賬房先生的口,
誰知新縣令竟大手一揮,將商戶的賬簿給拿了過來,
聽說那新縣令自已拿著算盤,對著厚厚的賬簿噼裡啪啦一陣算,
竟算出通篇的漏洞,
最後那商戶將自已半幅身家都給填了進去,甚至還將這些年遺漏的稅款悉數補足了才出的官衙的門。
毫髮未損的賬房先生原以為自已是栽了,
鉅額的假賬被賴在他身上,怕是要將牢底坐穿的,
被帶上公堂的時候臉色灰敗又絕望,瑟瑟發抖著連新縣令都不敢抬頭看上一眼,
誰知新縣令二話不說,拿了賬戶便撥起了算盤,
在算珠相擊的聲音裡,賬房先生偷偷抬頭瞄了一眼,
那是個約莫30來歲的男子,
身姿單薄,和之前那些光是下巴都有好幾層的前任縣令相比,實在是清瘦了些,
穿著半舊的官服,
對著賬簿一臉認真的撥弄著算盤。
若說這對賬,裡面也是有些門道的,
那家假賬做的極妙,便是他這樣有些資歷的賬房先生都被瞞了過去,待發現之時亦是迴天無力,據理力爭皆是無果;
不過眼前這些縣太爺,似是對珠算賬簿很是精通一般,
一炷香的時間便將賬簿清算完畢,
準確的說出了銀兩的虧空數額和造假之處,
只讓那商戶聽的冷汗淋漓,加上守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官差麼,
卻是不打自招,承認了自已作假一事,又連連保證自已一定會將虧空和遺漏的稅前補足才好。
賬房先生瞠目結舌的看完了全程,
最後只聽到高堂之上那位新縣令一句:
“回去吧。”
便走出了官衙,
木木登登的走回家中坐下,一杯涼水下肚方才反應過來,自已竟然好好的回來了?
於是,賬房先生便成了說書先生,
將新縣令如何斷案,如何查賬,如何將算盤打的出神入化,又如何恩威並施逼著商戶不得不自已承認了錯失,
只恨不得將那日公堂上的見聞杜撰成話本子,見人便要說道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