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丁麥來看她,順便有一些檔案需要她簽字。

作為社畜,即使只有一口氣,這口氣也需要留著隨時待命。

丁麥走後,寧景才發現,隔壁床已經空了。

八卦小能手小張說,詹芙玉轉到江州中心醫院去了,那裡有高檔病房。

寧景聽著她的碎碎叨叨,心裡湧起一陣失落,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寧景恢復的很快,準備出院的時候,護工小張依依不捨。

“姐,下次你再生病,記得還來找我。”

寧景對她的熱情表示感動,並且希望沒有下一次了。

丁麥非要來接她,寧景推辭不過,只好應允。

她病倒之後,丁麥不僅在醫院忙前忙後,工作上也替她分擔了許多。

寧景的人生準則,是絕不給別人添麻煩。

這一次欠下的人情,比她過往二十五年欠下的都多。

汽車駛過江中路,正趕上江州一中的學生中午放學。

路上的車紛紛停下,讓學生們先過馬路。

藍白相間的校服,青春洋溢的笑臉,格外容易引起人的感懷。

“看到他們,才覺得自已好像老了。”丁麥笑道。

丁麥去年大學畢業,進入職場還不到一年的時間。

寧景瞪他一眼,故意作出生氣的模樣:“你要是老,那我豈不是老太婆了。”

丁麥扭頭看她。

寧景長得顯小,平時靠化妝來增添年齡感和氣場。

職場上她殺伐果斷,做事幹淨利落,丁麥甚至有些怕她。

病後初愈,她沒化妝,自帶幾分柔弱。

身上的距離感也拉近了不少。

像是心絃被人撥動,丁麥心跳加速,換了個話題:“高中時,我很羨慕江州一中的學生。在這讀書得多幸福啊。”

“是嗎?”寧景看著“江州一中”四個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發光,“我以前就是在那讀書。”

“寧姐是江州本地人嗎?”丁麥好奇地問道。

“不是,我在海州一個偏遠的小鎮長大的。”

“海州,離江州得有好幾千裡遠吧?怎麼會到江州讀書?”

“那時,我小姨在一中工作。”寧景展眉一笑,看著月亮門,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

寧景就住在一中附近,她想請丁麥吃個飯,感謝他這些時日的幫忙。

丁麥幫她把行李箱提上樓,連口水都沒喝:“我先走了,等寧姐你身體完全恢復,再請我吃飯吧。”

剛進入社會的男孩子,笑容乾淨爽朗,言談舉止間還帶著孩子氣。

寧景笑笑:“好,一定請你吃大餐。”

丁麥一走,整個屋子愈發寂靜,空蕩蕩,走路有迴音。

她簡單把物品歸置,髒衣服丟進了洗衣機,去浴室沖澡。

浴室裡氤氳著水霧,鏡面模糊不清,她用手擦出人影,注視良久,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洗完澡出來,才聽見手機鈴聲響個不停,她剛接通,那邊的音樂聲震天響。

對方似乎在找安靜的地方,過了會,那邊音樂聲沉寂下去,一個慵懶的女聲說:“聽說你去江州了?”

寧景窩在沙發裡,懶洋洋地回答:“嗯,來江州了。”

“哼。”那頭說,“怎麼都不告訴我一聲?我還去賢柳苑找你。”

賢柳苑是寧景在烏城住的地方。

“臨時出差,一來這邊,先進醫院住了半個月。”

電話那邊的聲音緊張問道:“怎麼住院了?”

“不是什麼大病,胃疼,做了個小手術。”

聽著寧景滿不在乎的語調,那頭動怒了:“你啊你,工作那麼拼命幹嘛?上趕著讓資本家剝削。”

“沒辦法,這個專案我也擔著責。”

“好吧,好吧。”女聲無奈道,“你住哪裡呀?”

“住我小姨這裡,她和朋友出去旅遊了。”

女聲激動道:“就是那個很酷的小姨嗎?不結婚不生孩子那個?”

寧景被她逗笑:“對,就是她。”

“唉!”那邊長嘆一聲,“真想見一面,小姨簡直是我輩楷模。”

“酒吧那邊不忙的話,你可以來江州玩,說不定小姨什麼時候就回來了。”

“可以可以!”

掛了電話,寧景徹底不想動彈了。

醫院裡吵鬧,她多數時候都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很累,但睡不踏實。

上司董玥讓她在家休息兩天,工作的事情不著急,身體要緊。

寧景畢業進了瓜媒影片,瓜媒影片是國內第四大的流媒體影片平臺。它脫身於烏城當地的電視臺,後面獨立出來,近兩年發展勢頭很猛。

起初,寧景是做演算法相關的工作,後來陰差陽錯之下,調到了綜藝部門。跟著董玥做了幾檔綜藝節目,對方很賞識她的工作能力。

今年,江州政府想依託於本地,做一檔旅遊類綜藝節目,開發本地豐富的旅遊資源,吸引更多遊客。瓜媒影片的策劃案中了標,並且對這次合作很重視,作為經驗豐富的綜藝製作人,董玥被委以重任。

董玥帶了七人小團隊,其中就包括寧景。董玥有意培養她,把很多重要的工作交給她,沒想到直接把寧景累進了醫院。

好在,來江州的前期工作主要是實地調研,寧景也能暫時喘口氣。

已是四月份,天氣微微帶著涼意。

寧景推開窗,讓空氣流通。

她不想回臥室睡覺,於是拿了薄毯子,在沙發上小睡一會。

沙發還是她當年上學住在這裡時的那個,只是換了新的沙發套。

陷在柔軟的沙發裡,她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裡,她和徐嘉諾坐在這個沙發上。

她還是少女模樣,徐嘉諾卻是她前幾天見到的樣子,穿著黑色的大衣,面無表情,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少女寧景說:“好久不見。”

成年後的徐嘉諾冷著臉:“我並不想見到你。”

少女寧景愣住:“為什麼?”

成年徐嘉諾說:“你說為什麼呢?寧景。”

少女寧景急得搖頭,眼淚流出來:“我不明白,你到底什麼意思?”

忽然,成年徐嘉諾又變成了少年時的模樣,嘻嘻哈哈地說:“當然是討厭你了。”

“不,不是的......”少女寧景急得語無倫次。

寧景從夢中醒來,眼角居然真的有淚。

她擦擦眼角,自嘲地笑:“什麼啊?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這次見到徐嘉諾,她早就把這個人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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