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爹是馬變的啊
“昨天我讓你跟老二揍伍得貴，為什麼不動手？”李唯不答反問，淡淡看著不遠處的江老三。
伍大妞幾個兒子裡，屬江老三模樣最出挑，五官精緻，眉毛修長眼窩深邃，臉龐線條分明，加上長期勞作，更是身形勻稱肌肉緊緻。
奈何總是含胸駝背縮成個大蝦，畏畏縮縮直不起腰，白瞎了這麼好的模樣。
“娘……我，我們不……”江老三搓著手囁嚅著想解釋，但對孃的懼怕已經刻到了骨子裡，讓他沒自信開口。
馬氏正欲開口替自家男人辯解，又聽李唯問道：
“老三家的，昨天咱家熱鬧挺好看呵？”
“好看……啊不，沒看熱鬧啊娘……”馬氏一邊仔細偷看李唯臉色，一邊腦子飛速運轉。
“別的話我現在不想多說，孩子面前給你們留點體面，你們在這把馬給我看住了，等我回來，能行不？”
一聽這話江老三和馬氏齊齊鬆了口氣，原先還以為娘要責罵他們跟他們算賬呢。
“娘您只管吩咐就是，還有啥行不行的，不就是看著一匹死馬嗎……哎呀，這驢想幹啥？
馬氏一放鬆嘴皮子又利索了，可驢子突然衝到她跟前衝她齜牙，把她嚇了一跳。
“你才死馬，李唯你快跟他們說馬沒死，要不一會兒我倆走了，他倆說不定就把馬給宰了。”驢子不停叫喚著。
李唯一聽，別說這個可能性還真大，要是沒交代清楚，說不定等她回來，馬皮馬肉馬骨頭都給分得整整齊齊的了，畢竟江老三再孬，他也是屠夫的後代不是。
“咳咳……瞎說啥，馬還沒斷氣呢，這是你們爹託夢送來給我的，受了點傷。”
李唯又繼續胡說八道嚇唬人：“反正你倆好好盯著就行，要是這馬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你們爹怪罪下來，你倆自己去跟他解釋。”
“爹對娘可真好，都走了這麼久還惦記著娘呢。不過這馬現在不就已經三長兩短了麼，可不能賴我們頭上。”
哄鬼呢這是。
馬氏心裡翻了個白眼，走上前輕輕踢了兩腳白馬：“嘖嘖，就算現在沒死估摸一會兒也得硬了，你們看這麼踢都沒反應，啊啊——娘，你這驢想幹啥啊？”
甄世建看見馬氏踢馬，立即衝上去咬住馬氏的衣裳下襬使勁往後拽。
“行了行了！甭管它是死是活，反正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得在這，這匹馬也得給我完完整整的在這！我說的夠清楚了沒？”
李唯說完又指著驢子喝道：“你，給我鬆口，過來！”
驢子只得悻悻的鬆了嘴走向李唯，還頻頻回頭瞪了好幾眼馬氏。
“你屬狗啊甄老師，逮著個人就咬，咱們能出發了嗎？”李唯陰陽怪氣的大聲問道。
“哼，反正大白馬沒死……那什麼，你快上來，我們快去快回。”
這次都不用李唯催，甄世建老驢識途撒丫子就直奔鎮上，速度之快猶如前去救火。
“甄老師？”
看著一人一驢沒了蹤影，馬氏這才隨意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疑惑的望著江老三：“娘管那頭驢叫老師？”
江老三望著李唯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的馬，若有所思後居然直挺挺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給白馬磕了個頭：
“爹！”再抬起頭時已是滿臉孺慕。
“你是不傻了老三，這馬是你爹？”江老三的這番操作把馬氏給看傻眼了。
大龍眨巴著眼看他爹磕頭，莫名覺得有意思極了，也笑嘻嘻的跑過去，也學著江老三的樣子給白馬磕起頭來，奶聲奶氣的叫著“爹”。
小虎一看不幹了，也跑過去“撲通”跪倒，有樣學樣的磕頭叫爹。
馬氏滿頭黑線：爹蠢蠢一窩。
“誒唷，錯了錯了，你們要叫阿爺，亂叫什麼爹，你們爹我在這呢，別瞎叫，這是阿爺。”江老三糾正著自己兩個兒子。
“我就奇了怪了，這馬怎麼就成了你爹？你爹是馬變的啊？”馬氏也走過來，疑惑又不耐煩。
“你胡說什麼，趕緊磕頭給爹賠罪，剛才你還踢了他老人家兩腳呢。”
江老三一邊拉著馬氏跪下來，一邊和顏悅色地對著白馬道：“爹，您大人有大量，玉香她不是故意的，看在她給咱家生了兩個大胖孫子的份上，懇請您老人家原諒。”
馬氏徹底被江老三整懵逼了，稀裡糊塗被拽倒在地，又稀裡糊塗的磕了幾個實實在在的頭，顧不得去擦額頭上的泥，避開倆兒子拉著江老三到邊上壓低聲音道：
“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什麼怎麼回事，說啥？”
“不是，江老三你拉著媳婦兒子，莫名其妙給一匹死馬又磕頭又叫爹的，總得讓我知道怎麼回事吧？”
“那是我爹，再出言不遜我可抽你了。”
“呼——”馬氏捂著心口長長撥出一口氣，還是耐著性子：“娘走的時候，是不是讓我們看著這匹馬？”
“是啊。”
“等娘走了，你，就對著馬磕頭，說這是爹，我想知道，馬為什麼變成了爹？”馬氏一字一句的說完，就用充滿希冀的目光看著江老三。
你他孃的要不是個白痴，應該聽懂了吧？
江老三聽完後長長的嘆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揪了把野草在手裡無意識的來回扯，眼睛看向了遠方：
“爹死的時候，娘說的話跟今天一樣……”
九年前，江初六受邀到下桃村殺牛，頭天出的門，卻在第二天下午時滿身鮮血的被送了回來。
據送回來的人說是牛沒捆結實，江初六一刀下去，發狂的牛掙脫了繩，被尖利的牛角當場把腹部頂了個對穿。
而下桃村地處偏遠，村中無醫，土方里的草木灰撒了一把又一把都止不住血，眼看著人就快不行，趕緊套上驢車把江初六往家送，力爭讓家人見上最後一面。
路途遙遠顛簸，江初六才出下桃村時就已經斷了氣，等送到家時，血刺呼啦的人早都涼了。
江初六被停放在了院子裡，哥兒幾個齊齊跪在一旁，當時還懷著老四的伍大妞雙手掐腰，挺著個尖尖的肚子跟來人激烈的爭論。
江老三那年十歲，記憶中最清晰的，就是她娘急呲白咧的要趕去下桃村找人填命，臨走前指著他們幾個吼：
“甭管你們爹是死是活，反正我回來的時候，你們得在這，你們爹也得給我完完整整的在這！聽明白了嗎？”
相同的場景，一字不差的話語，地上一動不動的白馬和九年前躺在院子中的江初六，在江老三眼中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