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江郎!”羅小玉不知所措起來,只得哀怨的喚了一聲江友良。

江友良聞言輕甩袖袍,假意藉著擦額上的汗,寬大的袖口遮住了臉,也遮住了羅小玉望向他的視線。

“小玉,小玉……”王保安跪爬著來到羅小玉跟前,一擦滿臉的涕淚,表情堅決語氣真誠:“你若應了我,我王保安發誓一輩子對你好,你指東我絕不往西,你生下的孩兒我當自己的骨肉來疼,啥都聽你的,成不?”

果然是個走街串巷的優秀賣貨郎,推銷起自己來也是能言善道噓枯吹生的。

而羅小玉跟沒聽到似的,只定定望著江友良顫聲問道:“江郎何意?不想要我?”

江友良縮了縮自己的腳,低頭小聲道:“我聽我孃的。”

“老大不用聽我的,你也是當了幾年爹的人了,除了不能休閔氏,這事兒你自己做主。”

李唯:想甩鍋,門兒都沒有。

“我……我不要……娘——”江友良急得腦袋冒汗,露出了“潑婦”真面目的羅小玉,他恨不得趕緊撇清關係,又怕當著面說了不想要人家,最後魚死網破真的去書院鬧起來,那就完了。

要是他娘還像以前那樣,大包大攬的幫他拿了主意多好,他就只需要對羅小玉攤攤手錶示無能為力就好了啊,幹嘛非得讓他表態,搞得他裡外不是人。

羅小玉見狀,心似瞬間跌入谷底,怔怔看著坐在地上的江友良,面上不禁悲涼一笑,沒說什麼緩緩起身朝內屋走去,柔弱的背影透著股決絕堅毅。

要進門時站定了,幽幽道:“爹,我肚子裡的這個以後就是咱羅家的後,我不嫁人也不招婿,別再忙活了。”道罷,一撩簾子進屋去了。

“這……”老羅欲言又止,皺著眉思量幾番後,小心翼翼道:“若生下的不是小子,咱就應了王保安,可行?”

許久,內屋才傳來幾不可聞帶著濃重鼻音的一聲“嗯”。

聽到了羅小玉應聲,王保安面露狂喜,飛快的衝著老羅磕頭:“叔……不,爹,我從小沒了爹孃也沒個家,從此以後我就是您兒子,有啥事兒您使喚我,我肯定對小玉好,對你們好,爹,娘!”

說罷又轉過身對坐在地上的老羅媳婦兒磕頭,把老羅媳婦兒嚇得一骨碌爬了起來緊緊挨著老羅。

“別……別,太早了,先別叫爹。”老羅擺急急著手:“還有日子呢,你的心思我明白,重要的是……”

說到這還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內屋:“裡邊那個,她肯才行,來日方長呢,你多表現啊。”

別說,老羅如此愛女之心也是沒誰了。這個女子地位低下的時代,丫頭片子跟野草似的,能像老羅這般縱著女兒的如同鳳毛麟角。

李唯不由對這位老父親開始另眼相待起來,正好老羅的視線掃了過來,二人的目光一撞上,羅老居然有些心虛的別開了視線。

李唯:咋這模樣?理虧的難道不是我們?

“咳……你家兒子嚯嚯了我閨女,按理說他該負責,那……那……孩子……”老羅支支吾吾說得稀碎,老羅媳婦兒反倒急了,搶過話說:

“你兒子害我閨女有了身子,這小娃娃就當賠給我們家了,要真生了個小子,你們不能來要!”說罷回頭看一眼老羅:“老頭子,是這意思不?”

聽了媳婦兒意簡言賅的總結,老羅苦了半天的臉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點了點頭。

“江老大,你的孩子你做主吧。”李唯沒想到最壞的打算沒出現,羅家竟然這麼輕而易舉的放過了江友良,至於羅小玉肚裡的孩子,江友良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也不是原裝的伍大妞,就更無所謂了。

她這滿不在乎的樣子,反倒讓江友良詫異萬分。

之前他娘天天叨叨,那光吃飯不下蛋的閔氏歹毒啊,就是受了天上災星的支使來斷他後的,白吃他家幾年飯就生了個賠錢貨,存了心要拖垮她家文曲星。

現在羅小玉有了“文曲星”的後,咋也不驚不喜,反而讓他來做主呢?這是不稀罕了?也不知他那死鬼老爹在地府裡給他娘灌了什麼迷魂湯,回來後又打他又罵他,啥事都不向著他了,跟換了個人似的……

——換了個人?

江友良背上猛地一涼。

抬眼望去,李唯站在那,屋外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了幾條光柱進來,明晃晃的灑在肩上,似笑非笑的看著江老大。

目光一對視,江友良渾身一嘚瑟,趕緊避開目光,慌亂道:“給!給!生男生女我都不要,大丈夫說到做到!”道罷急忙行了個拱手禮,轉身奪門而出。

“江友良!”此時內屋傳出羅小玉聲嘶力竭的呼聲。

江友良的步子硬生生地被叫住了,想轉頭又不太敢,身子莫名有些抖,小聲道:“我先去書院了。”說完就急急走了出去,聽那遠去的頻密腳步聲,竟似用跑的。

屋內的羅小玉自嘲的無聲笑著,淚如泉湧。

李唯不知道江老大在抽什麼風,走了就走了吧,接下來的事他在不在場都不重要。

“那這三兩銀子和小玉的八字,我給放這兒了。”從懷裡掏出來東西放到案几上,李唯鄭重的給老羅兩口子鞠了個躬:“我這兒子沒教好,給你們添麻煩了,這個事情既已了結,那我就……。”

“伍娘子,能否借一步說話?”老羅急急抬手打斷了話,叫住了李唯。

二人去了灶房,也不知嘀咕了些什麼,好一會兒才又回到了屋內。

“既已商討明白,那我也不多打擾了。”李唯出言告辭,又對王保安說:

“王保安,你砸傷我的事情,雖已答應了你不去報官,但不代表我就不追究這事兒了。不過剛才老羅替你求了情,我便暫時放你一馬,日後若敢再作惡,我定將你的認罪書交去官府。”

言罷,也學著江老大朝大家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出得門去,心裡鬆了一半,江友良這事算是暫時解決了,還得趕緊去把賣閔氏這事給作罷呢。

看這日頭像是上午11點來鐘的樣子,也不知道這麼早伍得貴在不在,步伐輕快地照著記憶裡的方向朝賭坊走去。

“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

“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說嗨嗨!嗨,你個說嗨!”

人一輕鬆,就忍不住哼起歌來,誰知剛唱了一句, 冷不丁冒出個別的聲音接了下半句,李唯頓時像被施了法似的定住,渾身汗毛倒立。

每次她一唱這句,某個人必會賤兮兮的接著唱下一句,末了還要輕點一下她的額頭,拉長了語調怪聲怪氣的笑話她——“說嗨”,最後倆人笑鬧成一團。

李唯捂著胸口試圖壓抑“砰砰”的心跳,一邊抬起眼不動聲色的觀察起了巷子。

巷子並不深,頭尾掃視一遍皆空空如也,所以……

李唯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頭不知誰家拴在門外的灰驢,做了幾個深呼吸後顫抖著聲音道:

“是你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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