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
內官為我倒了一杯酒。
突然鼓聲響起。
來了一群夏國士兵打扮的大漢，光著上半身，露出孔武有力的肌肉，整齊地跑到宴會廳正中間。
站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長得和景王七八分相似、但比景王看起來要陽剛得多的年輕人。
年輕人抬頭看了我一眼，表情先是吃了一驚，再把視線移開。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這陣仗，偏頭問國君：「這是？」
國君尷尬極了，問中間那人：「二弟，你這是要？」
原來他是魯王！
在容城的時候，他請媒婆到醫館說過媒，估計是在容城見過我！
他剛才看到我時那個驚訝的眼神，證明他現在才知道，我就是容城醫館裡那個女大夫。
所以他當時來求娶，只是個巧合。
琵琶聲配合著鼓聲響起，正是夏國當下最流行的戰歌。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在大廳內拿著盾牌和假武器跳舞。
簡直沒眼看！
這大廳裡都是官員和家眷，包括公主在內，女眷都紅著臉，低下頭。
景王看著舞蹈，用扇子捂著嘴憋笑憋得很辛苦。
旁邊的國君尷尬得直喝酒。
我正面無表情地假裝欣賞下面一群半裸的男人舞來舞去，實則用餘光把大廳裡所有人的表情觀察了個遍。
餘光裡，大人抬頭看我一眼。
琵琶聲停止了，他們的舞蹈也結束了。
其餘的舞者都離開，兩個內官上來給魯王披上鏽金絲的黑色外衣。
魯王站在宴會廳中間，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大聲冷笑：
「想不到容城醫館的大當家，原是北涼的太后！」
他這一嗓子，宴會廳裡炸開了鍋。
「容城醫館？賣玉肌膏的那個？」
「玉肌膏就是娘子前幾天去容城買的那個？」
「容城醫館不是男大夫嘛？」
「羅仇是北涼太后的人？」
底下的官員和夫人小聲交流。
旁邊的國君實在是尷尬到語塞，假裝正在認真地喝酒。
此時，大人和所有官員一樣，往我這裡看，等我回應。
我此番來夏國主要的任務，是找牧蒙謝讓的訊息，並不想節外生枝。
只要死不承認，他們就不會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我淺笑道：「魯王認錯人了。據哀家所知，容城醫館當家的，是一位叫羅仇的男大夫。」
坐我旁邊的國君終於找到可以岔開尷尬話題的由頭了，趕忙清清嗓子說：
「太后也認識羅仇大夫啊！聽說他醫術高明，治好不少疑難雜症。」
我抿嘴笑笑：「哀家不太認識，只是聽宮裡的人說的。」
否定再否定，把關於我的所有話題都澆上冷水。
只要在我這裡聊不下去，他們自然會去找其他人的話題。
魯王並沒有再執著揭穿我，他穿好衣服，坐到景王的旁邊，嫌棄地看了景王一眼。
282
終於正常的歌舞來了。
一位絕色美女抱著古琴緩緩走到中間，行雲流水般撥弄著琴絃，彈唱一首隻有重金才能在青樓聽到的《江邊月》。
琴聲與歌聲源遠流長，如影如梭，細緻而綿長，如夢如織，讓人回味無窮。
我沉浸在歌聲與琴聲裡，直到她最後一弦彈畢，仍沒有從這美妙中醒來。
美女起身謝禮，大廳內響起雷鳴般掌聲，我也微笑鼓掌。
魯王這時站了起來，指著景王說：
「聽說三弟的古琴也是一絕，不如和她一較高下如何？」
只見抱琴的美女嚇得立即下跪：
「小女子不敢。景王殿下琴技天下第一，小女子甘拜下風。」
景王卻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用扇子挑起她的臉，輕佻地說道：
「甘拜下風？敗給本王，可是有代價的。」
女子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景王看了眼她緊緊抱著古琴的手，冷冷地道：「那就把這雙手給我吧。」
女子匍匐著求饒：「景王殿下饒命！饒命！」
景王不理會她的哀求，對著門口大聲喊：「來人，把這雙手給我砍了！」
幾個侍衛帶著武器走進來，作勢就要把美女拉下去砍手。
大廳裡鴉雀無聲，國君冷冷地看著前面的兩個無法無天的兄弟。
而其他人或害怕、或同情、或惋惜地看著大廳的絕色女子被內官拉起來。
大人看著我，我完全領會他的眼神。
這樣的場合，只有我這個德高望重的外國太后可以救她。
「慢著！」我叫住了侍衛。
轉頭對著國君微笑道：「今日百日宴，不宜見血光。此女剛才的彈唱，哀家甚是喜歡。還請國君割愛，將她賞賜給我。」
國君像是鬆了一口氣：「太后英明！」隨即對著內官道：「還不放開她？」
女子被扔回地上。
剛才的陣仗著實把她嚇到了，狼狽地趴在地上，對著我的方向叩謝：「柳柳謝太后救命之恩。」
她滿頭虛汗，驚魂未定。
「柳柳？好名字！起來吧，帶好你的琴。」
我說完，給身後的良昭一個眼神，他便帶著柳柳出宴會廳，去我們的馬車處等候。
景王並沒有回到座位上，而是轉頭對我行禮：
「剛才是小王失禮了！想不到太后喜歡古琴！小王府中正好有幾十把上好的古琴，還請太后明日惠臨寒舍挑選，當成小王剛才的賠禮。」
來了！
昨日在桌上寫字的應該就是景王的人了。
景王故意搞這麼一出，就是為了引我入府？
既然他出招了，那我就接住：「那哀家就叨擾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