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想到的是,周偉卻又狠狠地冷笑了一聲。
他歪了下腦袋,一臉鄙夷地說道:“趙龍,你小看我了。”
“你以為,我會跟你這種黑社會份子同流合汙?”
“是,以我現在的能力,興許能救你。”
“但憑什麼啊?你的事情,現在幾乎已經是蓋棺定論了,別想能逃離法網!你被槍斃,是萬眾民心,是法網恢恢,是報應!”
“你我以前的關係雖然不錯,但那已經是以前了。”
“我不可能為了你,毀了自已的前程。”
“趙龍啊,也就是看在咱們以前的關係上,我才選擇過來看你一看,算是給你送個行。”
“你特麼知足吧!”
周偉一陣皮笑肉不笑。
他的腔調,看似剛直不阿,卻帶著一股強烈的酸臭味。
我的心狠狠地一震。
是啊,我還是太天真了。
這世道,人人都只求自保。
人家周偉現在是何等身份,怎會為了我一個江湖人,涉險其中?
“好吧,那我趙龍……謝過了。”
“從此之後,咱們割袍斷義,你好好享受你的浮華!”
“老子去那一邊,照樣是條好漢!”
“我相信,九泉之下,再沒有人間這麼多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魎!”
“什麼尼瑪的世道!”
“滾……滾吧!不送!!!”
我說著說著,情緒就有些失控了。
不知為什麼,我感覺自已的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我心裡,很酸。
那種感覺,太彆扭了。
當然,這種酸楚,並不完全是因為周偉的冷漠。
還有對這個荒唐世界的失望!
“割什麼袍,斷什麼義?”
“還特麼割袍斷義!你太會往自已臉上貼金了!”
“在部隊時,我們是戰友、是同鄉,我甚至還曾崇拜過你的才華。”
“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你根本不配!”
“你以為你退伍後乾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
“你特麼在燕京結交了一幫小流氓,打這個,揍那個,黑社會團伙,巧取豪奪,性質惡劣!我那時沒有找人對付你,已經給你留了情面了!可你呢?不知收斂!還敢跑到老家這邊來興風作浪,害的全縣上上下下不得安寧。”
“我還能容你呢?”
“告訴你,我周偉不傻,不糊塗。”
“我的上一任,就是我的前車之鑑!”
“你應該聽說過吧?”
周偉這時已經往嘴上填了一支香菸,但沒點燃。
那煙在嘴上翹來翹去,像是也在附和著他的腔調,數落和抨擊著我的罪名。
而且他還提到了他的上一任。
這讓我心裡一怔。
其實我是瞭解一些情況的。
周偉的上一任,名叫羅平,也是山東人。
據說是因為回老家來結婚,宴請了省、市、縣裡的一些個領導,並當眾宣讀首長親筆寫給他的新婚賀詞,在當地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然後事情鬧老大了。
羅平的高調,直接驚動了上面好幾位大員。
重壓之下,首長不得不安排羅平離開了首長處。
然後周偉才有機會,被挑選過去,頂上了羅平的職位空當。
但實際上,這只是表面上的說法。
據說,羅平真正栽跟頭的原因,是因為他看不慣當地某位大領導的作風,想要趁機敲打一下對方,扶正黑白。
沒想到那位縣裡的領導,背景通著天呢!
所以羅平不僅沒能撥亂反正,反而以莫須有的罪名,成了一顆棄子。
沒辦法。
官場上水太深了。
你根本不知道,或許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員,其背後罩著的,是多大的魚!
很顯然,周偉這時候提到了他的前任羅平,是讓我徹底死了這條心。
前車之鑑嘛!
哪怕我現在確實是被冤枉了。
他也不會為了替我撥亂反正,置自身於水深火熱之中。
甚至是自毀前程。
“明白了,明白了。”
“周偉,祝你繼續一路高升。”
“沒錯,我們早已不是一路人,你走吧!”
“我趙龍沒資格跟你提什麼割袍斷義,是我……是我高攀了。”
“走吧!”
“你多餘來這一趟。”
“你這麼大的人物,我趙龍還不起這個人情。”
“還不起……”
“這輩子是還不起了……”
我在明白了對方的態度後,也沒再糾纏。
我知道,就算我現在跪下來給他磕頭,他都不會出手幫我的。
他身份高貴,力求自保。
當然,我趙龍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
其他人沒資格。
我寧死也不會屈膝!
然後我便準備出門,回自已的囚籠。
那裡反而會讓我,更舒服些。
“我草,你陰風陽氣的,給誰甩臉子呢?”周偉突然朝我反問了一句。
我轉過頭來說道:“有嗎?”
“還說你沒有?看看你這臉色,跟特麼哭喪似的!我告訴你,你沒資格怪我!我也沒義務,為你搭上自已!”周偉又狠狠地強調道。
我冷笑了一聲:“我也沒指望!也沒逼你!”
“但你在我眼前說什麼風涼話?你看你現在,你都變成階下囚了,你還有什麼可豪橫的?我特麼……我特麼真想抽你!”周偉一臉怒色地瞪著我,眉頭狠狠地擰在一起!
他看我的眼神,犀利透了。
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是嗎?來吧!趁我現在沒法還手!”我咬了咬牙,直接將自已這張傷疤累累的臉,湊了過去。
啪!
一巴掌!
周偉還真就動手了!
這一巴掌打的,那叫一個狠。
沒留絲毫情面。
門外的看守,都被驚動了,慌忙過來檢視情況:“啊?怎麼了,怎麼了……”
“這混蛋,欠揍!”周偉拍了拍手,指著我說道。
看守頓時鬆了一口氣,說道:“可不嘛,這小子是挺欠兒的!”
周偉將手伸進褲袋裡,一臉歇斯底里地盯著我,說道:“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恨你嗎?你馬上就要死翹翹了,我也沒必要再瞞你了!”
“其實,我一直都很恨你!”
“從新兵連開始,我就巴不得老天打個雷下來,劈死你!”
“現在,我終於如願以償了……”
他說著說著,就得意地笑了起來。
甚至還翹起一隻左腳,在那來回晃悠。
他腳上那奢華的鴕鳥皮皮鞋,在燈光的映照下,釋放出陣陣陰冷的光澤。
我心裡又猛地一震。
我想笑。
但笑不出來。
我像是終於明白了。
原來,周偉根本不是來探監的!
他跟郭連升那畜生一樣,也是過來誅心的!
但是捫心自問,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哪怕一點點。
相反,我一直拿他當兄弟。
我不明白,他對我哪來這麼大的恨意?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啊!
我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