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知情報

說大不大的一個鎮，就這樣人去樓空，或許此次淮陽城瘟疫之事，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嚴重。

“咳…”屏風後傳來微弱無力的咳嗽。有人醒了。

陳賦生夢中浮沉，感覺自已的生命一點點流逝要走到了盡頭，忽然間又有不斷的溫暖湧入體內，一點點將他從閻王殿里拉回來。他還活著嗎？他艱難的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環境，管他呢，至少不是一路顛沛流離無盡的白雪茫茫。

慢慢側頭看去，楊奎一副了無生息的樣子躺在他身側，楊奎是習武之人身子骨一向比他硬朗的。此刻卻比他還要虛弱不少，他一讀書人在這樣艱難曲折的逃亡路上生存技能幾乎為零，一路都是楊奎照顧著他，眼下自已傷勢才會比他輕。他回過頭，正正盯著房梁，緩不過勁來。

“醒了？”莫溫枳二人就這樣站在榻邊，將他醒後的全部舉動都看在眼裡，劫後餘生總是令人窒息又憂喜的。

陳賦生緩好了好一片刻，才覺得自已的生命在回流，至少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你們是誰？”他開口，聲音沙啞無比，清亮透徹的嗓音在此刻卻顯得很低沉。

“你的救命恩人。”莫溫枳似笑非笑答道，楚榆就這樣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觀察著。

片刻之後，陳賦生已經能夠坐了起來，他死死裹緊那兩人給他遞來的厚披風。他悄然將目光投向穿著暗黑色衣衫，看起來料子不太好，不過卻有著一張姣好的面容。但那人身上有著一股強烈駭人的氣場，他不敢與之對視。

陳賦生又將披風默默拉緊，目光移向旁邊的莫溫枳。她臉上始終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陳賦生心思很敏感細膩，他能感覺到他的侵略感沒有那人重，卻也有點心思難測。

“別看了。”楚榆終於開口了，嗓音淡淡，說不上來陳賦生那偷摸卻又赤裸裸的目光是否令他生怒。

他的直白令陳賦生猛咳一聲，一發不可收拾房內充滿了他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莫溫枳覺得這人怕是肺都要咳出來了。

陳賦生咳到面色漲紅，在兩人的注視下終於漸漸熄了聲。“多謝二位救命之恩，陳某感激不盡。”

“無妨，旁邊那位是你家裡的兄弟？”莫溫枳本就自來熟，與人交談這種事與楚榆一起時向來都是落在她身上。何況眼下她還希望從這陳兄嘴裡多瞭解一些資訊，便忍不住問了起來。

聽見她的話，陳賦生眼眸垂了下去，有些神情低落，想來是想到了這一路與生死之交的好友互相幫助，磕磕碰碰艱難逃難的時光。

“不，是我的摯交。”他答。

這樣冰天雪地裡，兩個人從哪來，又要到哪去。莫溫枳看了一眼他，這披風之下的衣裳破爛薄棉，抵不過這寒風凜冽。以那衣衫的破爛程度，想來二人已經走了數日了，看方向也是從淮陽城那邊來的。

大概是看出來眼前人的疑惑，陳賦生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未甦醒的楊奎。暗啞道，“我兄弟二人一路從淮陽城逃難至此，歷經千難萬險，幸得公子相救，否則我們早已葬身此地了。”

“逃難？如今瘟疫橫行，淮陽城即周邊應當糧食住所都有，怎麼不待在那等著救治。”莫溫枳臉色沉了下來，在京城時那些巡撫呈來的情報不是這樣的，只說瘟疫難以滅絕，百姓惶恐不安導致暴動。可沒說，還有難民。

她餘光掃向楚榆，他神色淡淡，好似沒有聽見楊奎的話，心中也毫不在意。莫溫枳卻明白楚榆心中怕是不如面色這般平靜，父皇將此事看得很重，眼下只會比他們原本預想的還要難處理。

陳賦生嘲諷的扯了扯嘴角，話語冰冷恨意十足，卻又充滿無力感。

“何來救治？染了病的都被那些當官的下令活活燒死了。淮陽城的大門死死緊閉著，我們這些從各個地方逃過來沒染病的數千人，只能被安置在城外幾里的難民營裡，說是安置，只不過就是想由著我們自生自滅罷了。”

兩人心頭皆是一震，數千人都沒有安身之所，連城門都進不去。淮陽城這麼大一個地州，再如何擠一擠幾千人還是納得進去的，知府不放人想來也是怕瘟疫帶到了城裡一齊遭殃。自以為舍小為大，實則失了民心，如此這般安撫不好百姓，離下一次暴亂豈不是為期不遠了。

“這麼說，陳兄口中的難民營也不好待吧？”她趁熱打鐵問道。

陳賦生搖搖頭，腦海中浮起那些不願想起畫面，回道，“我兄弟二人離開時…還未到下雪的日子，天氣也已經很寒冷了。大多數人都只有一件單薄的衣裳，吃食…也不過是稀拉拉的白粥摻水，幾乎每天都有人餓死凍死。現在…我不知道是什麼樣，是否有暖和的衣袍，能夠下嚥果腹的吃食。也可能，都死了吧…”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肉眼可見的無力，又想起自已不過同那些人一樣差點不明不白的死在雪地裡。

回過神來，陳賦生慌張看向他們，急急道，“二位是這裡的人嗎，這裡可有瘟疫氾濫，能不能收留我兄弟二人？”

“我們是打京城來的，不是本地人。況且，這青石鎮上空無一人。”莫溫枳回道，看不出來是何意。

短短兩句話令陳賦生臉色大變，一直盯著他的楚榆挑眉，接過話來，“如今世道，跟著我們也未免能活下來。”

陳賦生看著他，重重嘆了一口氣。而後又猛然發現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一邊努力平靜內心湧上來的各種交織模糊的情緒，一邊深吸了一口氣，帶有恐懼道，“這裡是青石鎮？就是那個…死鎮？！”

青石鎮在一月以前就已經淪陷了。

陳賦生還在難民營裡避難時，就已經聽人傳過，“青石鎮瘟疫蔓延，無一人生還，雖是個小鎮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染了病被淮陽城出兵燒死了。物資也被刺史盡數繳了搬回城裡，按道理眼下這間客棧不應該有糧食炭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