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騙子
深秋時節，雨水伴著寒意落下，午後時分，烏雲終於散去。
鹿雲華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心裡閃過一絲迷茫。
從江城到璟國。
現在又從璟國回到江城，這一切的一切，似夢非夢。
起先，她甚至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自已的夢境，還是真實存在的世界。
從被流浪漢發現，再到救護人員趕到現場，她當時穿著一身不合時代的衣服，讓在場所有人唏噓不已。
直到她回到警署，想尋豆豆時，才被告知，豆豆被自已帶走了。
她這才意識到，那七個月的過往，竟都是真的。
華庭二年，璟國。
此時天將拂曉，原本還有些暗沉的天空，隨著太監的聲音響起，透出一縷金色陽光。陽光突破雲層，剝開迷霧，將天空照的透亮。
“皇上！皇上！茹妃找著了。”徐週一臉喜氣進門稟報著。
徐周高興，其餘守在殿外的人更是欣喜不已。
於他們而言，這位吃齋唸佛的茹主子是極好的。她對宮婢，太監向來都是溫和待之，就算犯了小錯，也只會言語教育一番，更不可能動用私刑。
“哦，找到了？”
顧庭羽身著墨色錦袍，腰纏五色祥雲紋帶，身影端坐於龍案前，正揮毫潑墨，為奏摺留下硃批。聞聽此言，筆下未停，字跡卻更顯瀟灑。
徐周彎著腰沒動，靜靜地等著顧庭羽的下文。
又一封摺子批完，他將筆置於一旁的筆擱之上，這才緩緩抬起頭，“徐公公，你的傷如何了。”
被這麼一問，徐周怔愣，他沒想到皇上會突然問起自已的傷勢，不過，他還是認真回道：“奴才早就好了，謝皇上體恤老奴，老奴這才有機會服侍皇上您。”
顧庭羽點頭，又道：“你跟父皇多少年了？”
徐周彎腰答：“算上今年，已是十二個年頭了。”
“哦，好巧，茹妃冊封那年，剛好就是你進宮的時間。”
顧庭羽慢悠悠說著，毫不理會一身冷汗的徐周。
徐週一臉笑意，“是挺巧的。”說完，他特意岔開話題，提醒著，“皇上，茹妃還在外侯著。”
顧庭羽也不看他，溫聲道：“茹妃定是吃了不少苦，她向來注重細節，這個時候怕是不想見朕。你先帶茹妃去她的寢殿，順便傳召上太醫給茹妃看看，至於覲見，就等明日見吧。”
“奴才遵旨！”
整個皇宮，除了衍慶宮和朝陽宮，就屬怡和宮最大。
怡和宮又分三殿，分別是皇后的鳳儀殿，萱貴妃的漪瀾殿和茹妃的靜央殿。
靜央殿，地勢高，可以俯瞰大半個怡和宮。
茹妃望著前來稟報的徐週一言不語。她只覺氣悶難過，這皇上好歹是自已帶大的，也算半個母親了，如今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他倒好，一句明日再見就將自已給打發了。
空氣一下就凝固住了，宮女適時端上一碗參湯：“主子喝點參湯提提神，太醫就快來了。”
茹妃接過參湯，拿著銀匙慢慢地攪拌著，神態沉穩：“勞煩徐公公轉告皇上，等他忙完了，臣妾親自求見。”
徐周微微低垂眼眸，“是，沒什麼事，那奴才就告退了。”
茹妃微微一笑，擱下湯碗，“那就拜託徐公公了。”
徐周躬身行完禮就退了下去，又馬不停蹄的往回趕。
春寒料峭，松柏熬過陰冷的冬天，仍舊碧綠蒼翠
窗外的月光烏濛濛的，暗淡得不見任何光華。
果然，剛天黑，殿外就傳來執事太監的傳報聲：“茹妃娘娘到！”
茹妃行禮：“皇上萬安！”
顧庭羽沒抬頭，隨口道：“起來吧！”
徐週轉身退到門外，他揚一揚臉，殿中的宮女太監也跟了出去。
顧庭羽起身，快步走到茹妃跟前，握住她的手：“經宮變一事，茹妃受累了。”
茹妃眼中閃過淚光，柔聲道：“在你父皇最需要臣妾的時候，臣妾不在，是臣妾無能。”
顧庭羽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道：“這事本就跟你無關，幸好你不在宮內，否則只怕是凶多吉少。不過……”顧庭羽欲言又止。
茹妃瞧出了顧庭羽的心思，連忙解釋道：“臣妾原本在歸化寺吃齋唸佛，祈求福祉。可沒想到，突然衝出一夥人，見人就殺，整個寺廟都難逃厄運。臣妾能撿回一條命還多虧了歸化寺的主持，他帶著餘剩的僧人一路保著臣妾……直到風平浪靜後，我們才敢出來。”
顧庭羽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平安就好。”
顧庭羽似有為難之處，望著茹妃時也心意沉沉：“朝臣中有人提出，尊封你為皇太后。”
茹妃全然怔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要知道，她本是侍女出身，能夠坐上茹妃，還是靠著撫養顧庭羽的這層關係得來的。
她猜不透這句話會有何等駭然波濤，卻也隱隱覺得山雨欲來，很是不安。
顧庭羽目光定定地落在茹妃身上，柔聲道：“因你的照拂，朕才能平安長大，那些大臣這才萌生了此等想法，茹妃不用太在意。”
聽聞皇上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茹妃心裡的石頭便落了下去。她欣慰的點了點頭，轉首卻看到鎏金供桌。
供桌兩旁點著長明燈，桌上還供著沒有刻字的靈位。
她怔了怔，問道：“那是？”
顧庭羽微眯了眼睛，冷道：“茹妃還是早些回寢宮歇息吧！”說罷，不等茹妃反應過來，身邊就多了兩個宮女。
“茹妃娘娘請吧！奴婢們送您。”
茹妃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福了福身，“臣妾告退。”
臨走前，顧庭羽喊住了她。
他的聲音淡淡的，並無半分感情，道：“明日起，你就是茹太妃，回靜央殿恭候聖旨吧！”
顧庭羽的聲音雖輕，但一字一句裡都透著寒意。
茹妃頓住，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回應：“是！”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顧庭羽目光一轉，微閉目好半晌，又緩慢睜開眼睛，他看上去有一絲痛苦。
他走上前，點了一根蠟燭，過了片刻，看著面前靈位低聲說：“你說過，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為何……為何你卻不珍惜自已的?”
他就這樣默默地看著，聲音變得異常的平靜，“你這個大騙子，想要我原諒你的話，就趕緊回來，不然……”
說到這，他的聲音開始顫抖起來，轉瞬間就癱倒在地，仰面朝天，怔怔的看著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