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佝僂著身子,擺動著圓潤的身體走進殿內:“陛下,尹統領到了。”

洛雲瀾示意焦皇后退下。他起身平舉雙手,王公公替他整理儀容後,方端坐於龍榻之上。

尹天騏進入殿中,卻不跪拜,同圖靈王平禮相待。他完全將自己當作天鳳國君了,他以為兩國之君見面,不分貴賤,平禮相待。洛雲瀾心中不悅,雖未掛在臉上,但對尹天騏的傲慢和野心甚為反感。

王公公見之,赫然變色:“大膽!見了陛下,為何不跪?”

尹天騏看也不看王公公,自顧尋了地方坐下,自己倒了一盞茶道:“本統領同圖靈王議事,哪裡輪得到你這個奴才插嘴!”

王公公曆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慣了,連皇后、宗親都得對他禮敬三分。突然被人嗆口,有些急眼兒了,正待發作,卻被洛雲瀾止住。

“不得無禮!大統領光臨,當以上賓待之!”

尹天騏心滿意足地滿飲熱茶:“茶是好茶!只是好茶須熱飲,才能品出它的清香滋味。本統領是個急性子,做事喜歡趁熱打鐵。圖靈王什麼時候才能將紫玉燕尾集交與本統領啊?我可沒什麼耐性跟你耗了!圖靈王若是不答應,本統領這就返回沃北,收回礦場,咱們各走各的陽關道,互不相欠。”

洛雲瀾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孤傲之氣,滿臉堆笑:“大統領莫急!好茶還需細品!上好的茶、極好的泉,也得耐心煮沸了,仔細沏好。一觀湯色、二聞茶香、再品茶味,如此方得其中趣味!”

“我可沒你那麼講究,只知道裝進肚子裡的茶才是好茶。給個期限吧!”尹天騏被洛雲瀾以茶道比了下去,面上無光,只想快點達成自己的目的。

“一月如何?”洛雲瀾示意王公公取來一盒上品好茶,置於尹天騏的案几上,又道,“大統領且好好品品這一盒銀針,切記好茶須細品,品完這盒銀針,就該聽到好訊息了!”

得了圖靈王的許諾,尹天騏方滿意離開。

自洛亦塵和風吟交心起,他便知自己與父王之間有一場博弈,只是不知道這場博弈來得如此迅猛。

這日見兩位御前護衛持刀而來,洛亦便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不待來人抓他,洛亦塵自行前去領罰,走在兩位護衛前面。瀟馳和摘星閣的人無不焦心惶恐,奈何皇帝旨意,無人敢抗旨。藍瓔看著洛亦塵走遠,它搖搖頭,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

行至省思殿門口,洛亦塵心道,若這樣能讓父王消氣,不怪罪風吟,便是值得的。

他頭也沒回,自行走進省思殿。剛至殿內,炙人的熱浪襲來,洛亦塵覺得自己都快化了。他退去衣衫,一身健碩肌肉立刻掛滿密密麻麻的汗珠。他屏氣凝神,拋去雜念,端坐化骨池內,進入深度冥思。在清心咒的幫助下,多少能夠抵抗省思殿的酷熱。

過高的溫度讓洛亦塵心急火燎,彷彿有千軍萬馬封在體內,恨不得一把尖刀剖開胸膛,釋放體內火熱。汗水打溼了他的長髮,一縷一縷絞成一束束,汗珠順著頭髮絲滴落在肩背上,又一串串滾下,腰間褲頭全汗溼了。

洛亦塵感覺體內的每一滴水分,都被榨乾了,脫水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他動動喉頭,嗓子眼乾得像龜裂的枯田,渾身乏力,已經不能集中意識修清心咒了。很快他的意識開始模糊,頭腦眩暈。

半醒半昏狀態下,他看到風吟在對他微笑揮手,“亦塵,萬水千山,海枯石爛,我等你!”

待他撲上去,風吟的笑臉變成了哭臉“亦塵,你怎可騙我!你既然有婚約在身,為何又來招惹我?”洛亦塵要去拉風吟的手,風吟卻憑空消失了。眼見風吟離他而去,洛亦塵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撲向虛無,徹底失去意識。

醒來時,洞窟內寒氣四溢,半光的身子結滿薄薄的霜花。他拼盡力氣,刨了幾口未完全結冰的池水喝下。日間酷暑,脫水嚴重,他必須在冷熱交替之際,儘快調整好身體準備迎接入夜的寒冬。

稍事調整,洛亦塵撿起衣物,一一穿上。他以枯枝為劍,把春風化雨式、踏雪徐梅式一一比劃個遍,一招比一招勁,一招比一招狂,似要把胸中的所有不滿和委屈盡數發洩。身為皇子,看似高高在上,卻連基本的自由也沒有,更沒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人!

在省思殿,他舞劍禦寒,打坐抗暑,池水充飢,日日反覆。他不想開口求饒,他知道一旦開口,便永遠失去了風吟。

洛雲瀾一直在等著他求饒。第十日過去了。守門的護衛開啟門,只見洛亦洛塵端坐於沸騰的池水邊,渾身溼透,人痩了好幾圈。

同來的御醫趕緊給洛亦塵把脈,檢查生命體徵。那御醫一會把脈,一會搖頭,又是看眼又是看嘴的。

末了,只說:“奇栽!大皇子並無大礙。”

圖靈歷史上從沒有在省思殿熬過十日而毫髮無損的人,御醫自然奇怪。

洛亦塵也非神人,而是他曾在劍廬服下一粒靈蛇的內丹,徒增三十年修為,亦能在極端環境護體保命。

回摘星閣靜養幾日後,洛亦塵恢復如初。至於賜婚的事,他萬難從命,省思殿都熬過來了,還怕什麼。

“瀟馳,你先把這一封信和這些金子送去陸氏布行。然後把這封信送給風吟。”洛亦塵剛恢復便惦記著風吟,經過省思殿的事後,他不敢再明目張膽地和風吟往來。不是害怕受罰,而是害怕風吟因此擔禍。

瀟馳領命自去。

朧月一直在洛亦塵跟前晃悠,欲言又止的樣子。

洛亦塵問:“有事直說。”

朧月跪倒在地:“請殿下降罪!殿下吩咐摘星閣內人不得收受任何宮內宮外之物,這次奴婢實在推卻不了,只能應下。”說完便呈上一個精巧的盒子。

洛亦塵問:“誰給你的?”

朧月道:“秦相給我的,還說殿下看了自會明白。”

開啟盒子,裡面是一枝穗禾。洛亦塵一下子明白了秦天霖的意思。穗代表糧食、民本,禾代表合。意思是洛亦塵同秦相聯合起來,可興天下之意。秦相許是知道範家同他均無聯姻之意,這是暗示洛亦塵同秦慕嫣聯姻。

洛亦塵見朧月依舊跪地不起,他明白朝堂之爭,不是一個婢女左右得了的。不管他如何宣告摘星閣的不結盟立場,依然有很多人前來叩門。他命朧月取來一抔土裝進一個御賜的錦盒,再把穗禾放在土上,讓朧月再把盒子送回秦府。

他的意思也很明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摘星閣無意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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