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
風吟對瀟馳很是好奇,為何他總是不苟言笑?為何他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主子?瀟馳看上去很神秘,他的身影總讓風吟覺得孤單,讓人禁不住想要靠近他,給他溫暖。
三人躺在溪邊的大石上曬太陽,風吟忍不住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風吟翻身湊近瀟馳,好奇地問。
瀟馳下意識地往邊上挪移了身體,拉開和風吟的距離,並未作答。
“他叫瀟馳,我的好兄弟!”洛亦塵替他回答,也往風吟那邊挪了挪。
“沒問你,我要他自己回答。”風吟又追著靠瀟馳近了些。
石頭再大也經不住風吟不斷逼近,瀟馳避無可避,索性站了起來走得遠遠的。洛亦塵看著瀟馳的身影,有那麼一瞬,恍若看到了自己。
那種孤獨慣了,便害怕別人的親近。
三人空手而歸,很是狼狽。風吟向來沒心沒肺,衣衫不整也並不放在心上。洛亦塵卻甚覺不堪,人前人後,很不自在。
北野從未見過如此衣衫不整的洛亦塵,連嚴肅不苟的瀟馳亦是如此,再看看酒翁帶來的瘦小丫頭。心中感嘆,世間竟有人能改變頑石洛亦塵!
風吟大搖大擺地走到不倒翁跟前。
“老頭兒,魚沒抓著,晚飯將就罷。”
不倒翁急了,花白鬍須的老臉一陣抽抽,他原本滿懷期待要徹底壓北野一頭,眼看就要泡湯了。急急拉了風吟往邊去上,嘀咕。
“丫頭,你還想不想進書院了?”
“想!”
“想,就給我把絕招使出來!你若拿不下那老小子,以後就別提進書院這回事!”
言罷,不倒翁故作輕鬆,勉強擠了個笑臉,回到了棋桌上。
風吟嘟噥道:“這瘋老頭兒就知道為難自己。”
唉!只道是命苦,誰叫她攤上了呢!為了進書院她只得認了。
要不,再給他們來一頓火鍋?風吟雙手一拍,就這麼定了!還不信天底下有什麼事、什麼人是一頓火鍋拿不下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不多時,長年春花秋月,雅緻清新的劍廬裡瀰漫著嗆口的火辣味道。劍客北野和洛亦塵不約而同蹙眉對視,滿臉難以置信地望向廚房。
酒翁刻意避開二人的視線,若無其事地下棋。酒翁暗道,別現在一副嫌棄模樣,一會定叫你們欲罷不能,哼!
風吟繫著圍裙,擼起袖子忙得不可開交。未過多久便備好整桌五顏六色的菜餚,不過全然是新鮮欲滴的脆生生的食物。
各色肉片上醃製了厚厚一層紅豔豔的辣椒粉,叫人看了眼睛發熱。洛亦塵尚未嘗試,便覺脊背冷汗涔涔。
“劍廬的食材豐富,做火鍋實在是最佳選擇!”
風吟將一個陶鍋放在一個火爐上:“下午沒抓著魚,嘗不到新鮮的魚片了,頗為遺憾,大家將就吧!”
晚餐準備齊全,酒翁迫不及待拉扯了劍客圍坐在火爐邊,倒上自己帶的浮夢酒。
原本生疏的兩個世界的人,因圍爐而食而變得親密起來。紅紅火火的火鍋,滾燙燙地煮著熱烈的心。
世上的人本陌生,但奇怪的是,同桌而食便能拉近距離。而火鍋在拉近距離,熟絡關係方面,更有奇效。
餐後,洛亦塵換了備用的潔淨的衣衫。他時常往來劍廬和摘星閣,在劍廬也有自己常住的廂房,當然也存放了自己的日常所需。換過衣衫,洛亦塵又是高潔無垢,俊逸清透的模樣,他自去觀棋,瀟馳遠遠地立在一邊,靜靜地守護著。
夜色已深,皎白的月光灑進來,洛亦塵卻愈發清醒了,亦或是愈發糊塗了。
臥榻之上,輾轉難眠。
這一天,都經歷了什麼!他的腦海裡,一遍又一遍地浮現出風吟那驚世駭俗的畫面。伶牙俐齒地嗆他、含情脈脈地給瀟馳餵食、在河裡嬉戲、同她墜入溪流、她關心瀟馳的神情、她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火鍋”……
洛亦塵想起風吟古靈精怪的模樣時,不禁笑出了聲,裹了被子左右翻滾;想到風吟給瀟馳餵食時靠得那麼近,他又心急如焚,一把把被子踹掉;想到風吟趴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的心又突突地跳動起來,面紅耳赤;想到她總是對自己若即若離,對瀟馳卻百般親近,他又苦澀難耐。
洛亦塵是在孤僻的摘星閣生活,在教化和規矩中長大的人,言行有度舉止有儀才是他篤信奉行的準則。這個野丫頭完全是他死寂生活裡吹進的一股清風,暗淡的世界裡開了一扇通往陽光的窗戶。
月已經沉了,他卻依舊輾轉。他無法界定自己的行為,只道是對這粗野女子產生了好奇。天色泛白,洛亦塵方沉沉睡去。
瀟馳亦是一夜未眠,從未有人給他餵食過,更何況還是女子、她與他戲水,眼睛裡專注著他。
他從來都是殿下身邊透明的存在,宮裡宮外的侍女、王公貴族的小姐都看不見他。在日月般耀眼的殿下身邊,他只是黑夜裡一顆不發光的星。
天未亮,瀟馳守候在洛亦塵房外。
風吟來同洛亦塵告別,見洛亦塵尚未晨起,便與瀟馳告別。瀟馳亦如尋常不多言,只是看她的神情少了幾分嚴肅。
他也不曾記得那日摘星閣的高牆外,風吟曾位列一干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戰俘之中。是自己把風吟護送至煙波裡的。
風吟與不倒翁早早離了劍廬,回煙波裡去了。
待洛亦塵醒來時,覺得劍廬裡過於清淨,總覺少了什麼。聽聞風吟已隨酒翁而去,心下悵然若失,悻悻然百無聊賴。
她走了?她走時可有來與我道別?她來了嗎?她沒有來?你見到她了?她見你了?……洛亦塵有一百個問題想要問瀟馳。可他卻始終開不了口。
話本里說,喜歡一個人,眼裡便有了光。洛亦塵不曾讀過話本,亦不知看見風吟的那一刻,他淡漠的眼睛裡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