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瀾右手捋須，擺出準備細聽的模樣。
洛亦塵見父王眼神似有鼓勵，繼續分析。
“沃北割讓的幾座城池距圖靈數千裡之遙，且是沃北荒漠地帶的牧民聚居地，既不能給圖靈造賦稅盈餘，亦不能替圖靈做邊城防務，反倒還要圖靈分出邊防精銳去管轄，實則是一種巨大的消耗。”
洛亦塵用餘光看了看圖靈王：“擄來的奴隸，多數老弱病殘，其親屬又與圖靈生了滅族的仇恨，這些人既不能充實躬耕也不能壯大軍隊，我圖靈此番不過是空得了一個‘征服者’的名號而已。”
“有幾分道理！”圖靈王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
“此戰雖捷，但是我圖靈不過只是擄了一點皮毛而已，實則並未得到真正有益於壯大我圖靈根基的好處，反倒傷了天鳳與圖靈邊民的和氣，更是打擊了邊地的商貿。”
“依你之見，我圖靈應作何打算？”
“修書議和。圖靈可以將奪來的邊境瘠土、城池歸還與沃北，換取恢復雙方的貿易往來，尤其是玄鐵礦。”
洛雲瀾眉頭挑了挑，洛亦塵竟然口無遮攔，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
史上哪有戰勝方修書議和之事。這不僅關係著國家顏面，還關係著浴血奮戰將士們的軍心。
即便洛亦塵的觀點有些過激，但卻也是挑不出毛病。洛雲瀾性格暴烈，但尚存理智，暗歎洛亦塵有幾分經國之才。但若想做一個帝王，還遠遠不夠！
他洛雲瀾又豈能將到手的城池、土地拱手於人，他要的是，全部！城池、土地、鐵礦、奴役……
洛雲瀾聽罷，面上浮現一絲難以琢磨的深思。
“塵兒，可有意東宮？”
洛亦塵聞聲再跪，匍匐於皇帝跟前。
“父王正值鼎盛，今議東宮，為時尚早！況且兒臣才疏學淺，從未敢奢望！”
那王公公，躬身立於圖靈王身後，依舊是笑臉盈盈，眼裡浮現出一絲無人察覺的光。
洛雲瀾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罷了。孤得了一套黑白之物，知你好弈，今賞了你，以嘉你一番卓見。”
王公公取來一精巧黃檀木匣。洛亦塵接過，辭了皇帝，回了摘星閣。
好些時日過去，洛亦塵時常盯著那溫潤晶瑩的黑白玉棋，卻如何也猜不透父王的心思。
圖靈，正陽宮。
蓮花香爐口吐佳楠煙，燻著皇后寢殿。圖靈皇后，頭戴紫鳶花簪、珍珠碧玉步搖，身著牡丹鳳凰霞帔。一把精巧雅緻的金色剪刀，細細剪除了旁枝，徒留一朵最大、最豔的牡丹。
“都喜百花爭豔，本宮卻偏愛這獨領風騷之姿！”
焦皇后食指輕輕撫摸那獨立枝頭的牡丹，似有針對。
“皇后娘娘說的是，依奴婢看，圖靈眾皇子中，就屬二殿下英姿風華，人中龍鳳！”
“陛下……動了立儲的心思了！”皇后白皙的手掌一攤，把剪刀扔在托盤裡。
“皇后娘娘，可要去看望陛下？”
皇后抬頭，掃了一眼新剪的花枝，有了主意。
“本宮瞧著，滿園春光燦爛，鶯飛燕舞，是時候辦個百花宴，讓皇上和群臣也沾沾百花的喜氣了！”
“娘娘說得極是！”
“來，與本宮梳妝。”皇后緩緩地坐回了那黃檀木椅上，瞧了一眼銅鏡，“去，把那園子裡最鮮嫩的海棠花摘下，本宮今日不用珠釵。”
“娘娘果真好品味，舍了這華貴的珠釵，配上春日新綻的花朵，少了一分貴氣，卻多了十分嬌豔！想必陛下也會覺得耳目一新呢！
“嗯……”
皇后閉目，待那婢女梳妝，心裡卻綢繆著立儲的大事。
皇后嫡子洛亦笙，圖靈二皇子，年十八，亦是眾皇子中的佼佼者。但若與那洛亦塵相較，尚欠幾分。
昔日焦皇后念洛亦塵性子恬淡，若他一直安分守己，便可放他一馬。現如今，陛下竟與之商討立儲之事，他洛亦塵若是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如何也留不得了。
御書房。
“皇后娘娘駕到！”
洛雲瀾抬頭，只見皇后一襲曳地輕紗鳳尾裙，一頭及腰烏髮，全無髮飾，唯簪一朵俏麗海棠花，搖曳生姿，款款而來。
“皇后今日俏麗多姿，讓孤想起你年輕時的模樣！”
“陛下！臣妾取了去歲臘月裡埋下的冰魂，特溫了與您送來。您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
“是何日子？”
焦皇后軟軟撲在圖靈王身邊，故作嗔怪。
“陛下…您果真忘了？今日是當年臣妾首次侍奉陛下的日子！臣妾還記得那夜，陛下與臣妾共飲冰魂，共敘長情呢！這些年，臣妾年年親釀冰魂酒，埋於臘梅樹下，就盼與陛下同飲呢！”
“皇后有心了！”
“陛下瞧臣妾這一支海棠如何？”皇后纖指撫著烏髮上的海棠，切切地問道。
“灼灼其華，明豔動人！”
“陛下，臣妾今日瞧見，御花園內百花爭豔，甚是氣魄瑰麗！陛下連日為國事操勞，不如讓臣妾辦個百花宴。誠邀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共賞百花，共慶我圖靈盛世，可好？”
洛雲瀾一聽百花宴便懂了皇后心思。不過他委實操勞了一陣，正想尋個樂子解解悶，又見皇后如此這般，便做個順水人情。
“允了！”
皇后欣喜萬分，沒想到這麼順利便說服了陛下，又道：“臣妾謝過陛下！那便定在兩日後，如何？”
“皇后說了算！”
焦皇后聽罷，骨頭都酥了，陛下心裡還是有自己的！
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都收到帖子。皇后誠邀百官攜家眷，兩日後赴百花宴。
百花宴在錦陵城聲名赫赫，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明著是皇室與百官共賞百花，實則是替皇子擇妃呢，同時也是達官貴人們彼此攀親結交的時機。
錦陵城內胭脂羅紗一時供不應求，簪花珠釵萬金難尋。但凡家有碧玉的文武官員，都想趁機尋上一門好親事。那些個高門大戶人家，表面雲淡風輕，暗地裡鉚足了勁，試圖與皇家攀親站隊。
宰相府。
當今圖靈王城，最頂尖兒的高門便是那宰相府。相府兩位千金，年十四、十六、正值妙齡。宰相秦天霖，自是心比天高，野心勃勃。秦家兩位小姐，若分別嫁與大皇子和二皇子，任誰做了太子妃，將來的皇后都是要姓秦的。
秦天霖：“夫人，百花宴上，定要嫣兒和珊兒給皇后留下好印象！”
秦夫人：“老爺放心，莫說憑我嫣兒、珊兒的模樣，才情在錦陵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再輔以相府的門楣，誰又能與之爭鋒呢！”
秦天霖點點頭：“夫人說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