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

“莫非陛下當真……”

“噓!趙大人慎言!”

聽見朝堂之下的議論紛紛,負手立在龍椅之側的李承遠笑容溫潤,卻唯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從他那看似和煦的眸子深處,看出那絲陰冷至極的寒意。

距離當年三途群雄雲集,圍攻雨神宮,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時間。

曾經屹立在三途流域最頂端的眾多冥帝,在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無蹤,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裡,是已經死去了,還是依然還存活著。

三年裡,也有許多巨頭重返北方凍土,試圖尋找冥帝們的蹤跡。只是當他們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進入到通道深處後,卻發現曾經的雨神洞天早已被冥河水徹底淹沒。

或者說,曾經的雨神洞天,已經在洪流之下化為烏有。

由於誰都不確定冥帝們的生死,剛開始的兩年,三途的局勢還算安穩,各方也都在觀望與等待接下來的訊息。

然而,鬼界陰物本就不是有耐性的存在。

兩年多的時間,在始終沒有發現冥帝們的蹤跡後,各方勢力的野心開始不受控制地膨脹了起來。

曾經,有冥帝高高在上,鎮壓萬古,任你心高氣傲,才華絕世,只要不成就巨擘之尊,都只能低頭蟄伏。

而今,隨著冥帝的消失,一個嶄新的時代到來了。

在這個時代,帝器和冥尊巔峰才是真正代表話語權的利器,倘若你沒有,那你就只能乖乖低下頭,選擇臣服。

曾經那些因為有冥帝坐鎮而高高在上的勢力,如今也將迎來最為可怕的挑戰。

如果你們還有冥尊巔峰,或者還有第二件帝器,那還好,至少依然可以站在新時代的頂端,享有話語權。

可是如果沒有,那隻能夠像明幽峰一樣,虎落平陽,在無數餓狼的撲咬下,被徹底肢解毀滅。

作為昔日三途流域最強大的兩大勢力之一,這幾年來,聖唐皇室的壓力也不小。

如果不是有程咬金、商鞅等六部尚書坐鎮,又有李圓道執掌的天策府倚為臂助,只怕是玄都之內,早已重演昔年幽都事變的景象了。

“他們也還是沒有訊息嗎?”沉默半晌,李承遠忽然抬起頭,淡淡道。

雖然他說的沒頭沒尾,但是李圓道仍然明白了自家女婿的意思,微微皺眉,搖頭道:“沒有。”

“如果陛下他們都沒有訊息,恐怕時遲殤他們也不會有,”群臣之中,黑袍寬袖,身形魁梧如熊的兵部尚書程咬金緩緩出聲,眼神意味深長地看向御臺之上的李承遠,“太子殿下,陛下失蹤三年未歸,朝政不穩,民心紊亂,眼下還是專注於政事,平復民心為好。”

聽出程咬金言語間的提醒,李承遠眸子暗了暗,隨即悠然一笑,頷首道:“程尚書所言甚是,是本宮執拗了。”

*——*——*

陰陽宗。

因為茆堅峰的突然失蹤,所有人都失去了進入陰陽峰的許可權,無奈之下,這些年,一眾首座只能選擇在外事堂進行會議。

此時,黃影、劉偉、陳劼、赫南琴、張婷五人,和前不久率門徒迴歸陰陽宗的濁七、赫北依,端坐在外事堂大殿內。

眾人神色凝重,共同凝視著大殿上方一幅由水汽構成的地圖。

“外面的人越來越多了,”看見那代表著宗門的顏色之外,一粒粒紅色光點越來越多,陳劼臉色沉重,肅然道,“前些日子,還有人突破了外圍大陣,闖了進來,如果不是濁首座及時趕到,恐怕已經被對方突入腹地了。”

“楊首座呢?”赫北依看了看左右,疑惑道。

“他去山門坐鎮了,”一身黑衣的黃影眼神冷冽,聲音更是冰冷得彷彿都能凝出冰渣子,“昨日,朱佑黎傳訊於我,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然後轉頭,他就率著數百弟子,駐紮在了山門之外。”

在場的巨頭哪個不是活了幾百年,心眼一個勝一個多,哪裡看不出這位江南道觀察使的真實意圖,赫南琴抿著唇,蹙眉道:“現在明面上,出現在山門外的冥尊,是不是已經有九人了。”

此言一出,大殿內立時寂靜了下來。

從半年前開始,陰陽宗附近就開始多了許多鬼鬼祟祟的人影,而後,所有進出宗門的弟子都在外遭到了襲擊,並且原先由陰陽宗掌控的礦場、拍賣所等地盤,也陸續被人攻破。

緊接著,在楊海雄率部屬外出探查時,遭到了江南越湖府范家老祖範飛、浚水州吳家老祖吳銘、江東古楚州蔡家家主蔡昇、江西南明州李家老祖李鏡、江西臨墨派掌教墨真人五位冥尊的攻擊。

如果不是黃影等人早有預料,提前在後跟隨,只怕是這位斬邪堂首座就要隕落在五人襲擊之下了。

而今,又有朱家家主朱佑黎,率兩位朱家主脈的冥尊巨頭,以援手名義駐紮在山門之外,其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想坐山觀虎鬥,順便看看能否渾水摸魚,趁機獲取些好處。

其實,這八人中,除了冥尊巔峰的朱佑黎稍顯棘手外,其他七位冥尊,在有陰陽宗大陣存在的情況下,都還算不得什麼。

只是最讓黃影等人忌憚的,卻是如今威逼山門的第九位巨頭。

福海道散修,冥尊巔峰,沙卯!

別看自已和朱佑黎,跟沙卯一樣都是冥尊巔峰,可是黃影心中清楚,真要動起手來,自已和朱佑黎哪怕聯手,也至多能夠在沙卯手上堅持三十回合,然後就會在對方那把名震三途的妖刀下,徹底魂飛魄散。

這位沙卯,是曾經的年輕至尊,如今的冥帝候選,也就是所謂的——四印冥尊巔峰!

與年輕至尊不同,作為修行到更高階的四印強者,他們距離冥帝僅有一步之遙,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四印冥尊巔峰都常年處於閉關修行之中,極少在外行走,這也是為什麼,當今之世,眾人日常聽聞到的冥尊巔峰都只有三印而已。

“有向玄都求援嗎?”濁氣忽然開口。

黃影默默搖頭,陳劼則是冷笑一聲:“太祖失蹤,皇室僅剩下太子一人,若非有六部尚書鼎力支援,只怕是這聖唐皇朝早就改姓了,眼下他們自已都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搭理我們。”

劉偉等人默然。

眼下一眾冥帝盡數失蹤,曾經屹立在鬼界食物鏈頂端的勢力皆是搖搖欲墜,就如他們陰陽宗一樣,面臨著來自各方勢力的覬覦。

“還好。”輕輕嘆了口氣,赫南琴轉頭望向陰陽峰的方向,在那座歷代僅有首座一脈有資格登臨的山峰上空,正懸浮有一黑一白兩座石塔,邊吞吐著海量陰陽氣,邊勾動著整座護宗大陣,將那些充滿惡意的目光盡數阻擋在外。

茆堅峰前往北部凍土的時候,並未攜帶這件鎮壓宗門氣運的帝器本體。

也正因如此,在這風雨將至的黑暗時代,他們陰陽宗仍有足夠的底氣,能夠傲立在三途大地之上。

只是……

“為什麼呢?”

赫北依忽然朝著山門方向望去,心底浮起一絲疑惑。

有史以來,冥帝候選們為了衝擊冥帝巨擘,幾乎常年閉關不出,哪怕是如今三途局勢大變,冥帝集體失蹤,但是對於冥帝候選來說,應該並不會影響他們追逐冥帝之位的決心。

所以說,這位沙卯,又是為什麼會突然出關來威逼他們陰陽宗呢?

冷不丁,赫北依仿似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看向身旁空置的座椅。

那是集英堂首座文彥君的坐席,只是對方三年前遠赴寒武后就再未歸來,所以久而久之,這張座椅也空置了下來。

“是為了……時遲殤嗎?”

*——*——*

三年的時間,曾經人跡罕至的北方凍土,因為眾多冥帝的神秘失蹤,反而吸引了無數修士到來,為了那些所謂的冥帝傳承、無主帝兵,來自三途各地的修煉者幾乎踏遍了這片凍土的每個角落。

時間久了,居然也有不少修煉者乾脆留在了這裡,形成了家族、門派等大大小小若干個勢力。

這一日,凍土之南,獸嘯震天,旌旗飄搖,兩夥修煉者正一東一西,相隔數里,遙遙對峙。

“槐離,這片礦脈是我梓山派的地盤,帶著你的人給我滾出去!”

面對前方鋪天蓋地的謾罵,身著鐵甲的槐離神色木然,彷彿魂遊太虛一般,好半晌,才在旁邊下屬的提醒下,勉強收回了思緒。

“囉裡囉嗦的,我鬼界行事,哪有那麼多的廢話!”皺著眉頭,槐離輕呵一聲,身周猛然炸開無數蒼白的灰燼,隨即整個人撕開虛空,跨越數里距離徑直出現在那梓山派之中。

轟地一聲,就見槐離雙手齊出,與梓山派中兩位冥皇巔峰對了一掌,洶湧的冥能轟然擴張,同時一股強橫的火焰秘力亦是隨之爆發,所過之處,凡是冥皇后期以下的修煉者,無不哀嚎著被滾滾烈焰包裹,最後化作漫天灰燼飄散。

不過一掌功夫,梓山派原先數百人的陣勢,直接銳減到僅剩下五人,而除了勉強還有餘力對抗槐離的兩位冥皇巔峰,餘下三位冥皇后期都是渾身冥能暴漲,拼了命運轉功法抵抗那恐怖的火焰秘力,連分心攻擊槐離都做不到。

“不可能!你怎麼會這麼強?”眼見自家門派一瞬間近乎團滅,梓山派兩位冥皇巔峰幾乎瘋癲,目光驚怒交加。

短短數息功夫,三人走走停停,已經連續對轟了七次,強橫的火焰秘力被槐離精妙地控制著,完全沒有一絲外洩,盡數轟入到兩名敵手的體內,使得二人身軀之中紅光劇烈翻湧,體表都蒸騰起滾滾霧氣了。

轟地一聲,在第八次對轟之後,兩位冥皇巔峰終於是堅持不到,悶哼著倒退出去,然後齊刷刷兩腿發軟地跪倒在地,整個人嘭地炸裂開來,洶湧的火焰焚燒著他們的軀體與魂魄,化作無數蒼白的灰燼,溢散一空。

“無趣!”槐離微微撇嘴,瞥了眼仍在咬牙堅持的三個冥皇后期,正準備揮手叫屬下過來,忽然身軀一僵,而後好似陡然失去了電力支援的機器人一樣,一點點,極為緩慢地轉動著腦袋,眼神驚恐地看向不遠處的人群。

“……時、時遲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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