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茹飴不走進院子,不想讓阿菲在月光下發現自己。她在想,阿菲是不是有夜遊症?來這麼久,一直沒有發現阿菲今夜這種反常現象。

她依稀聽見弄水響的聲音,那個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口瓦缸,裡面有水,阿菲為什麼要把水弄響呢?她狐疑不解。驀地又見阿菲轉來了,劉茹飴迅速退回臥室門口,驀地碰響了門,阿菲已經返回後院入口,聽到響聲就問:誰?劉茹飴感覺阿菲不是夢遊,就說:我起床小解。之後迴轉身迎上她問:這麼晚你怎麼還沒睡?阿菲說:阿姨,隨我到後院裡說。

後院被月光照得一片雪亮,她們站在一起,兩個身影也交迭在一起,就像宣紙上構成書法的翰墨,凝重而錯落有致。

反正不是什麼說不得事兒,阿菲以平常語把剛才做的一個怪夢應驗了的事兒講出來。

正講著,她們倆都忽地一驚,從窗戶邊觀察阿菲動靜的林峰突然叫起來——好哦,我馬上來院子取銅磬。

隨即噠噠的腳步聲從內室響到後院,林峰就出現在她們倆面前:我們一起到瓦缸邊來。林峰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很快就走到瓦缸邊,她們倆還沒有趕上來,林峰就伸手從瓦缸中取出了銅磬,拎在手裡說正是這個。

劉茹飴犯疑一陣,最後堅信阿菲不可能把銅磬放在瓦缸裡,一邊對做這種缺德事的人憤慨不已,一邊對託夢為她解難的阿菲她娘滿懷感激。

為此,劉茹飴還從內室拿出一炷香點上,插在後院較高位置,然後下地跪拜:老人家,多虧您暗中護佑您的女兒,您若在天有靈,請受晚輩一拜。

阿菲見她這般禮敬母親,也跟著過來跪拜作揖,嘴唇蠕動著,暗裡說了許多感恩之辭。

林峰迴到中堂,把銅磬用清水沖洗乾淨,就地擊打起來。劉茹飴制止說,天還沒亮,別吵了鄰里人家的瞌睡。林峰認為內人所言有理,便停止擊打,淨手後又回到臥室。劉茹飴說她想不明白,馬雲漢為什麼要把銅磬放在一個裝滿泔水的瓦缸裡,這是何居心?是不是要害我們?林峰說:不是害我們,他主要是想栽贓阿菲。

他與阿菲有什麼恩怨,為什麼要害她?劉茹飴低聲問林峰,林峰說:你自己想吧。劉茹飴不再追問,卻越想越不對勁,就伸手拍一拍林峰:呔,你和馬雲漢交往要注意一點,他不是個好東西。

我知道,但他對我還是可以的。林峰自信地說。

夫妻倆慢慢地議論,慢慢地聲音變小了,慢慢地這樣的聲音轉為粗礪或細膩的鼾聲。

東方發亮時,他們還沒有醒過來,雄雞啼鳴多遍,劉茹飴似乎被驚醒,但不肯睜開眼睛,保持一種淺睡狀態,林峰還在大聲打鼾。忽然大門被人拍得“嘭嘭”地響,劉茹飴一下子驚醒,從床上坐起來,把林峰拍醒。這時門仍在響,外面有人在叫:林峰,開門,我要把那個銅磬帶走。林峰聽見了,對劉茹飴低聲說:果然他來取銅磬,還給他算了!劉茹飴是個有心計的人,便與林峰耳語一陣,之後起床答話:馬雲漢,怎麼一清早就要銅磬?馬雲漢說,有人願意出高價買這銅磬。

出多少錢呀?

這個數目不能告訴你,你把銅磬還給我就行。

劉茹飴邊走邊用梳子梳理髮絲,漸漸地走到中堂,她站著用焦慮的口氣說:馬雲漢,非常對不起,你拿來的那個銅磬,我家林峰才玩幾回,昨天,就是昨天不知怎麼丟失了,到處都找不到。昨天沒有外人來,就是你來了,你應該知道銅磬的下落。

胡說。馬雲漢在外面發火:我昨天是來過,可是我與林峰一起空著手出門的。當時你家裡只有一個保姆,要是丟失了,她應該有責任……

劉茹飴暗自發笑,自言自語地說:他果然要汙賴無辜的阿菲。繼而對門外的馬雲漢說:要是找不回來,你想怎麼辦?

我不想找你們,我想找阿菲,她有責任,要她賠償。

一個窮保姆,怎麼有錢賠?

劉茹飴反問他,他說沒有錢賠,拿人來抵。

要是我們不放人呢?

那你們就等著吃官司吧!快開門,快開門。馬雲漢在屋外用手捶打門板。

這時,早已醒來,氣得蹙眉的阿菲來到中堂準備質問馬雲漢,劉茹飴示意她將放在樓臺磬架上的銅磬搬下來,嘴裡卻對馬雲漢說:算了吧,我們怕打官司,還是拿阿菲這個人來作抵。

嫂子怎麼想通了,快開門。劉茹飴抽開門閂,手拉大門“呀”的一聲敞開了,阿菲抱著這銅磬衝到馬雲漢面前說:還給你,誰要你的臭銅磬?馬雲漢非常驚訝,暗地思忖:我把它放在林峰家後院那口瓦缸裡,他們是怎樣找出來的呢?馬雲漢顯得十分尷尬,正想說什麼,阿菲將大門合上,他敢怒而不敢言,抱著這銅磬離開,感覺自己的心情和這銅磬一樣沉重……

馬雲漢跪在佛像前懺悔了一個鐘頭,法師輕拍他的後背:你可以站起來啦!馬雲漢跪麻了腿,半天站不起來,法師扯他一下,讓他走到側門,他扶著門框,聽法師指點。法師手捻佛珠,唸了一串佛號,突然停下來,望著馬雲漢說:你罪孽深重,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消孽。

怎樣消孽?他凝視著法師問。

法師說,放生,多放生,或者多做善事。

要是我不放生,也不再做惡事,會怎麼樣?馬雲漢想問個究竟。

法師回答:那麼無常來了,施主就會大禍臨頭。這期間,你什麼惡事虧心事都不要做,否則會加深你的罪孽。譬如被毒蟲咬傷至死,遭遇殺戮等橫禍都有可能降到你頭上。

忽然林峰拍一下馬雲漢的肩膀,沉浸在回憶中的馬雲漢尚悚懼不安,他望著林峰,很堅定地說:我要買下這對鼴鼠母子。林峰說:鼴鼠媽媽在坐月子,不宜做菜。酒保助興地講:乳鼴鼠的肉還鮮嫩些,保管好吃。

好的,我買下來。馬雲漢說著,已見酒保拿秤來稱,一對鼴鼠母子,放在一個秤盤裡,那大鼴鼠就要往外跳,酒保捉住它,找來一根長繩,剪成兩段,一段把它的前腿綁在一起,另一段把它的後腿綁在一起,再放進秤盤裡,它不動了,但兩眼仍仇視地打量著捆綁它的人。乳鼴鼠尚且老實,放在秤盤裡動盪不大。這時,酒保把秤稱好,讓馬雲漢和林峰看準星,剛好四斤半。酒保揪住鼴鼠媽媽,正要開宰,馬雲漢說不殺,讓我拿回去養些時再殺。他讓酒保找個簍子來裝住,馬雲漢接過簍子,也將乳鼴鼠放入,然後掏錢準備結賬:能否便宜一點。

不行,乳鼴鼠肉質鮮嫩,沒有加價,已經是很優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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