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龍芳香氣憤地飄出了駕駛室,望著自己才離開車輪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卻見揹著書包的男孩手裡還拿著小人書,漫不經心地翻著,眼睛卻看著她,一臉壞笑。自然心中有火,就吼他,哥哥,我的身子被車子壓碎,你從車輪子底下出來怎麼身體完好無損?你若不喊我,我就不救你,我不救你,就不會被車子壓死。是你害了我,還我命來?

男孩哈哈大笑,還把手裡的小人書一甩,拍著手歡叫,喔,你中計了,我討了替身,可以超生了。

你說什麼?龍芳香問。

男孩沒有說話,眨間眼就不見了,亡靈龍芳香四下尋找,只見自己這具血肉模糊的女孩屍體旁,還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男孩屍體,正是剛才與自己說話的男孩,她怎麼也被車子壓死了?

正疑惑之際,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說,妹妹,我不是你爸爸的貨車壓死的,我是四個月之前,被公路上的一輛大貨車壓死的,現在跟你說話的是我的亡靈。

亡靈龍芳香“哦”了一聲,再看自己的屍體旁,那具男孩的屍體不見了。而男孩正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說,感謝你,妹妹,你做了我的替身,我可以超生了。亡靈龍芳香掩面大哭,嘴裡嚷著,你好壞,你好壞,把我騙到車輪底下壓死,你好超生,我呢?……

兩個小孩亡靈一個歡笑一個哭叫不必贅述。再說龍起雲把貨車掉頭後就從駕駛室裡下來,準備開啟副駕駛座車門把正在場子裡等候他的孩子抱上來,可他下車後,卻不見孩子,正欲喊芳香你在哪兒,卻聞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這時,他的目光瞟到左車輪,發現滿是血汙,他自知不祥,側轉身一看,孩子被車輪碾壓過的屍體正躺在一灘血泊中,四溢的血水尚未凝固,彷彿還在宣洩孩子死亡的慘況。

悲從心起,龍起雲大哭,眼淚刷刷如雨下,嘴裡說,可憐的孩子哦,我跟食堂說了,跟你蒸了一碗汽水肉,中午沒人吃了喔……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有罪,爸爸用自己開的貨車壓死了你……只見龍起雲揮動雙拳朝自己的額頭兩邊發狠地死捶,好像這樣可以釋放一些難以釋懷的負罪感。

孩子丟了,龍家人呼天搶地,哀慟萬分。作為龍芳香的姥爺——外公程新雄也兀自悲痛。他就不明白我們程龍兩家結親後咋這麼不順。龍芳香的屍體火化幾天後,他打算再去找有神通的施在田問個明白,到底是哪裡犯了邪?可是找到省城醫科大學教職工宿舍樓他的家裡,施在田卻不在家。

他愛人說,施在田回鄉下老家——潛山縣獅子鎮仙人洞村去了。程新雄風塵僕僕地返程,天色已晚,就沒有直接去找施在田,而是回家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清早他步行十多公里,才來到仙人洞村,找到施在田家的老屋,依然關門閉鎖,裡面沒有人。

已上年紀的程新雄非常落寞,多皺紋的臉上顯得更加憔悴。他性格有點倔,心裡想:我跑了這麼遠的路,不找到他決不罷休?但不罷休又有什麼作用?有神通的施在田就是那麼神出鬼沒,這麼下去,你程新雄無論從精力上還是從時間上都耗不起。

正自打退堂鼓,欲轉身離去,突然一個比自己還年長的頭髮花白的老頭拄杖從巷子裡走出來。程新雄認識他,他叫米豐收,是從外地遷入仙人洞村落戶幾十年的德高望重的老人。

這會兒,他攔住米豐收問道,老人家,您看見從省城回來的施在田教授沒有?米豐收甕聲甕聲地說,看見了,我清早起來,還與施在田碰過面,他沿著這條土路走到北畈那邊去了,那裡還有一座石拱橋。唉——講到這裡,米豐收現出的神色有些悽然。

程新雄看出來了,他暗想:難道你米豐收也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再不順心的事,能與我丟了外孫的慘事相比嗎?我都不掛在臉上。程新雄又禁不住問,老人家,您剛才嘆息幹嗎?

米豐收把手一搖,依然甕聲甕氣地講,我不想說。

程新雄沒有心事再問,徑直沿著這條土路朝北畈走去,他僥倖地想:或許能夠追上有神通的施在田。

一清早,施在田確實出門走了一段路,到了北畈石拱橋,他正站在橋面上等候程新雄,前天在省城家裡打坐,他入定了,知道程新雄的外孫女出了事,並且知道程新雄會來找他,也知道程新雄會找到他在省城的那個家。

可是施在田偏偏躲著他,昨天一早就乘車回到了鄉下老家,知道程新雄還是會來找他,他就是不呆在家裡,偏偏要來到北畈石拱橋等候,這是有原因的。

此刻,施在田一抬頭,就看見程新雄踏著田畈路過來了。程新雄隔老遠就喊,施教授,怎麼在橋上站著呢?我到處找您。

施在田也不回話,臉上掛著微笑,見程新雄攏來才迎上去伸手與他相握,然後說,老程,難為你了,我知道你找我問什麼事?程新雄望著施在田,一行眼淚就直往下掉,他抬起另一隻手擦一擦說,您真是活神仙。

我知道你女兒家裡不順,外孫女出事了,是不是?施在田一邊講,一邊鬆開握著程新雄的手。

程新雄點頭,眼眶裡又冒出一行眼淚,再抬手拭淨,說我就想找您這個活神仙問一問這件事,我女兒家為什麼不順?

施在田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石拱橋的邊緣,望一望橋下急流暗湧的深潭,緩緩地說,老程,我之所以從省城趕到鄉下,又來到這座橋上,是想跟你指認一個作案現場。

程新雄聽到這裡,摸頭不著腦,問他,誰作案了哇?施在田說,你女婿作案了。程新雄暗想: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我女婿何曾到這裡來過?又怎麼會作案呢?他沒有問出聲音,繼而聽施在田講,才明白。

施在田說,也就是前世吧,你女婿是個女人叫袁珠寶,與前世的男人何閃現——今世的程生桂——你的女兒是一對夫妻。在前世,由於何閃現造了惡業,到40歲就死了。其實他活著還做了修橋補路之類的諸多善事。

可是他由於短命,外人都對他評價不好,有的說,他做什麼善事哦,都是假的,要是真的做了善事,天地神明不保佑他麼?顯然,他不是個好人,所以短命。

這種話,一個叫米豐收的青年與其他人扎堆兒說過,恰恰被路過的袁珠寶聽見了,她很不舒服,只狠狠地瞪了米豐收一眼,並且記仇,深恨他。

不久米豐收結婚生子,他的一個男孩長到5歲,喜歡到處玩耍。一次,從拱橋的北邊——雲夢山村走過來,到了拱橋上,他不走了,就蹲在橋邊看一隻花翅膀叼魚郎時而俯衝到橋下的深漂叼魚兒吃。

這是收割稻子的秋天。恰在這時,挑著一擔稻穀上橋的袁珠寶,發現蹲在橋邊的男孩正是米豐收的兒子,一向深恨米豐收的她感覺暗算他抑或報復他的機會來了,只見荷擔的袁珠寶趁男孩不經意,飛起一腳,朝他的屁股踢去,這一踢,男孩往前一竄,竟然竄進了橋下的深潭,淹死了。

那幾天,米豐收帶著家裡人到處找孩子,找不著,再過兩天,橋下的深潭浮起了一具泡脹了的童屍……村裡人都以為米豐收的兒子是自己不小心掉到橋下的深潭裡淹死的,卻不知是袁珠寶害死的。

聽到這裡,程新雄忽然想到現今已從雲夢山村遷至仙人洞村來的米豐收老人甚為可憐,甚至還猜想:前一個時辰在巷口碰見他,一談到北畈的石拱橋,他就“唉”的發出嘆息聲,神色悽然,八成是憶起了他那不幸早夭的兒子。

談了過去世這麼多詳細內容,施在田忽然把話鋒一轉,說袁珠寶死後投生男身,又正好做了你今世的女婿龍起雲,由於過去世造下了那種絕人後嗣的惡業,所以今世受到報應,自己開貨車掉頭,竟然把自己的女兒壓死了,這看起來是偶然的,卻又是必然的。

當然你的外孫女也犯邪了,一個死於車禍討替身的小鬼,過去世正是袁珠寶的兒子,他也造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故而連續兩世都死於非命。

哎呀,原來一切都是報應。發出如此感慨的程新雄望著橋下暗綠的深潭,彷彿在追憶袁珠寶過去世的作案現場。

離開這座石拱橋之際,程新雄和施在田同路。他時而問施在田,聽說我女兒和女婿的世壽各為36歲和40歲,我每天一想到這點,就替他們悲觀。施教授有沒有辦法給他們加壽。施在田搖頭之後,說我又不是閻王,有權力給他們加壽麼?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這個權力,但是你能否說出一個辦法,我去告訴我女兒女婿,讓他們按你說的辦法行。施教授犯難地盯著他講,宿業很難改變,命運也很難改變,命運很難改變,壽命也很難改變。不過,你要告訴你女兒女婿多做善事,如在陽世行大善,積大德,增福加壽是很有可能的。

程新雄記在心裡,與施在田話別後,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女兒家去,把施在田所講的外孫女的死因告訴她。她一個勁地流淚,不答話,心裡想:一切都是宿業註定。

當父親談到她和丈夫的世壽逼近這個話題時,程生桂非常悲觀地說,爸,早些年我就叫你不要跟我找物件,現在好了,你的女婿龍起雲的壽命也不長。看來要滅門了。說到這裡,她掩面哭泣。

程新雄沉默良久,從座椅上站起來說,生桂,我原來指望你和起雲生個伢、留個後,就算那個了,你們也有一絲欣慰。誰知,現在伢兒也沒有了。說到這裡竟自傷心起來,聲音越來越小,近乎幽咽。繼而鄭重其事地講,你和起雲如能行大善、積大德,才有可能增福加壽。這是施教授講的。

是真的嗎?擦一把眼淚的程生桂望著父親問道。父親點頭。她接道,如果能夠增福加壽,什麼善事我都願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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