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臺出口處有一家商鋪,走到這裡,齊思思買些糖果哄孩子不哭。由於沒有錢乘車,齊思思抱著孩子步路穿過街心,出了城門,再走10多公里公路才回到家,身上汗濛濛的,雖然天色不早了,遠山的太陽泛著淡紅的光澤,空氣漸漸變得涼爽,她卻仍然感到燥熱。

孩子竟自玩耍,她則到廚房燒水準備洗澡。進內室取乾淨衣服,在房裡穿來穿去,寂然中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摸著丈夫常用的東西又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丈夫並沒有走,偶爾會從哪兒跑出來和自己說話或為某一件事兒與她發生口角。這種子虛烏有的幻覺幻想還不是那麼容易消失,總在腦子裡閃現。

當潑旺的柴火燒得一大壺水唱歌的時候,馬奔突然跑進來說:媽——叔叔來……來了。

哪個叔叔?坐著續火燒水的齊思思轉過脖子朝堂屋門口望去,一個熟悉的令她心靈顫慄的身影閃現了。

這時,孩子看看她,又看看站在門口被他稱為“叔叔”的那個人。齊思思已看清那個人就是前幾天給他們家打木箱的木匠華條新,她有些激動地站起來走到堂屋去迎接他,華師傅,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坐。

唉,有一件好事!華條新見了齊思思身子微微顫抖,也許因為太在乎齊思思而心裡發慌。在他看來,齊思思生得太美,尤其是那修長的眉毛下一雙迷人的杏仁眼,他感覺第一次見到她,就被勾了魂去,而不能釋懷。

他話還沒有說完,手就插進襟前的口袋裡摸出一沓紙幣來接道,這是我介紹馬奔的爸爸在華家莊做一個月搬運工沒有弄到手的錢,我今日把它弄來了,特……特地給你送來。

華條新走進堂屋,手裡的錢已伸到齊思思面前,他是想遞給齊思思,齊思思沒有接。

她憶起馬力那天晚上熄燈睡覺前,在枕頭邊說過,請華條新打一隻木箱,工錢就抵消了,現在華條新把工錢送來,看得出,他是在討好自己,討好一個身邊暫時沒有男人的女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接不接這錢呢?雖然她非常需要錢用,但是沒有接,她有些猶豫,自己的男人才走幾天,這個野男人就來了,她還真有點怕丟人現眼,因為村子裡有許多人家,他徑直朝我家來,難道沒有人看見?想到這一層,她忽然說,華師傅,你走吧!這錢我不要,你收回去。說著就轉身返回了廚房。

這大出華條新的意料,他不以為齊思思會拒絕他的一番“好意”,便愣在堂屋裡不動。小馬奔見媽媽不要他的錢,叫他走,弄不懂其中的道理,只認為媽媽都是正確的,便接過媽媽的話說,叔叔,我媽媽要你走,咋還不走?別賴在我家……別賴在我家……

華條新並不生小孩的氣,他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朝著廚房裡講,嫂子,我走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活,可到華家莊找我。齊思思沒有吭聲,只用自己的背對著他。

華條新正欲把手裡的紙幣放回胸前口袋,又感覺不合適,便說,嫂子,我把這錢放在桌上。他果然就把錢放在桌上。

馬奔見媽媽依然不吭聲,便說,我媽媽說不要你的錢。隨即把桌上的一沓紙幣抓起來跑到堂屋門外扔了。

已出門的華條新回頭一看,有些尷尬,他感覺這錢丟在門外被別人撿去了不值,麻利貓著腰把幾張樹葉樣散落在地上的紙幣一一撿起來裝進胸前口袋。

當他回頭時,透過不太暗淡的光線,發現蹲在廚房裡的齊思思正扭過脖子看他,他心裡又是一陣顫慄,便放大嗓音說,嫂子,這錢你不好意思收,我帶走了,下一次給你。

他的話尚未說完,齊思思又轉過頭背對著他。馬奔回到堂屋裡望著他說,還不快走,我媽媽不歡迎你,不要你的臭錢。

此刻,齊思思堂屋斜對面的一幢瓦屋前,站著一個胖老媽,剛才馬奔扔錢和一個年輕後生撿錢的情景,她都看見了,只是沒有聽清楚他們說的話,她感到疑惑,為什麼不見齊思思出來?

這個胖老媽姓王,是個五保戶,由村裡供養,村裡人都喊她王媽,年輕時,她在江河裡擺渡,一生未嫁,但有過許多漢子的體驗,他一看這個年輕後生的行頭,就能猜知八九分;再聽說,馬力前幾天外出打工去了,只有一個婆娘在家,難怪,她家門口出現了一個年輕後生,王媽已經明白了。

華條新還想糾纏,四下裡一瞄,發現那個胖老媽遠遠地站在那裡窺視他,便知趣地走了。

兩天後,正在動炊的王媽聽見虛掩的房門一響,像被人推了一下,她抬頭一看,門外站著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年輕後生,他背上扛著一把椅杌,是用一根柺杖撬著的,柺杖的一端伸過肩膀,他的左手還抓住彎彎的柄,一雙眼睛很賊地朝房裡瞅。

王媽感到莫名其妙,乾脆停下活,起身過去“呀”地把門扇全部拉開,衝著年輕後生講,你是不是找錯了門?齊思思在那邊。遂抬手指去。

年輕後生不慌不忙地把椅杌放下,拿著抽出的柺杖平靜地說,王媽,我是華家莊上的木匠,叫華條新,您老可能不認識。我就是來找您的。我把這把椅杌和這根柺杖送給您,不知您喜歡不喜歡?

喜歡,喜歡。王媽佈滿皺紋的臉上綻開笑紋。她說,這怎麼要得呢?華條新走進她家房門放下椅杌,又把柺杖遞到她手上,說我知道您老遭孽,又沒有好東西送您,就這兩樣東西不成敬意,請您收下。

這已經不簡單了,我不知該怎樣謝你。說著王媽搬一把椅子放在華條新面前,請坐!我去篩茶。王媽回到內室倒茶時,內心在琢磨,華條新一定找自己有事才來送禮,有什麼事呢?她一下子還猜不準,端來茶水,她見華條新的神色像有心事,順便問道,小華,還有其他事嗎?

華條新吞吞吐吐地說,事……事倒有。王媽認真聽,他卻不說了,臉上陡起紅暈,王媽一看就明白了,就叫他坐下來,然後說,你不用多講,我知道。

華條新打聽過她的情況,雖然一生未嫁人,但會撮合那種事,現在看來,果然不假,自己尚未開口把所求之事挑明,心事就被她猜中。

王媽接道,前兩天見你在齊思思家門口兜圈子,是不是與她有關?華條新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王媽勸他,我看得出來,你是個童子伢,童子伢何不找個黃花閨女呢?齊思思是個有夫之婦,年齡也大你一截,到時候你會後悔的。

王媽,我不會後悔,自那次見到她,就日夜想她,昨夜做夢都夢見她。都說您有能耐,能不能幫我牽個線?華條新的聲音越來越低,但能夠聽見。

王媽說,這根線不好牽,關健人家是有夫之婦,幫這個忙,有損陰德哦!

王媽,我不會虧待您,事成之後,還有重賞!華條新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媽還是猶豫,她考慮年輕人衝動,便說,你先回去冷靜想一想,我還是勸你找個黃花閨女,找黃花閨女,憑你這條件也不難,我還願意幫你牽線,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的,到時候還可以找你要一雙鞋穿。

華條新沉默了,覺得王媽的話也有道理,便站起身說,我先回去,如果想不通,還是要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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