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莊主來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身穿絲綢白袍,腰束紅布帶,方臉大耳,顯得孔武有力。他望著一身官服面相嚴肅的殷滿願拱手道說,小莊主有失遠迎。只是我們呂莊發了什麼案,我還不知情,請縣太爺恕罪。

你們呂莊有沒有一個叫菱香的女人?殷滿願開門見山地問。

哎呀!縣太爺,菱香是我的女人,她是附近馬員外家的千金,知書達禮,安分守紀,不會犯什麼錯吧?莊主內心裡甚是恐懼,卻又不得不鎮定地在知縣面前標榜她是個好人。

你叫什麼名字?殷滿願把手裡的馬鞭一揮,指著他問。

嘿嘿,我叫呂虎,是呂家莊莊主,縣太爺,得罪了,未能及時稟報。呂虎說著,做一個弓背哈腰的動作,內心裡感到難受。

呂莊主,你說你的女人沒有犯錯,那就是你犯了錯或者說犯了罪。殷滿願想起水鬼啟武所說的水鬼見明被他的朋友呂虎因故拖到月亮河溺斃,現在正對上號了,他便有意指明一下。

唉,縣太爺,別開玩笑。在我們呂家莊不但我呂虎不會犯錯、犯罪,就連這裡的老百姓都不會犯錯、犯罪,他們在呂氏家族禮法的管教之下,都是說不壞的良民。呂虎自我褒揚地講出一大篇,殷滿願並不願意地聽,卻用命令的口氣說,呂莊主,把你的女人叫來我要問話。

縣太爺,很不好意思,今日菱香回孃家去了。呂虎扯個謊,他已經敏感地意識到自己把沒有死分之罪的朋友見明按在月亮河裡溺斃的那件事,那可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難道殷知縣有了線索,並且抓住不放?他內心裡呯呯直跳。

好吧!寬限一天,明天上午你把菱香送到縣衙去,我在公堂內等候。如有延誤,後果自負。殷滿願甩下一句話,率領一行衙役捕頭揮鞭策馬而去。

呂虎回到家裡,愁眉苦臉,望著正坐在堂屋椅杌上納鞋底的妻子說,菱香,不得了,最近本縣新上任的狗官殷知縣恐怕知道那個事。菱香緊張起來,她停住手裡的活兒問,麼事?呂虎做一個按下水的動作,然後說,還不是月亮河那個事,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估計你不會說,我也絕對不會講,那個狗官好像聞到什麼風聲。

菱香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丈夫在月亮河溺死她的情夫見明的情景。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拎著馬燈給丈夫做伴兒,應該說是夫婦倆合計把他謀害了的,許多年了,風平浪靜的,沒有任何人提到這件事,那是因為沒有任何外人知道這件事。想到這樣,她說,呂郎,有什麼可怕的,反正沒有人看見,就算那個狗官懷疑你,也沒有證據,你不承認,他會把你怎麼樣?

呂虎不停地搖頭,說菱香,你清楚,我畢竟把人按在河裡溺死了。如果那狗官抓我去,用刑拷打,我受不了皮肉之苦,八成要說出來。更可怕的是,那狗官要我明天上午把你帶到衙門公堂去質問。今天他騎著高頭大馬經過莊上就要我叫你出來,我扯個了謊,說你到孃家去了,不在莊上,他才放過我。明天可躲不脫呀!

聽了這話,菱香先是發愁,繼而有了主意。她說,呂郎,我明天還是不去,你去,不空手去,帶一百兩白銀送給知縣,說這是呂莊老百姓的一點心意。要是知縣問起我,你就繼續扯謊,說我昨天沒回。然後問知縣,找我馬菱香有什麼事?

呂虎說,這個主意倒好,我不妨試試。呂虎心裡當然不太高興,主要是捨不得一百兩白銀,但反過來一想,能買個平安也值!

第二天上午,沙坡縣衙門公堂上,一身官袍的殷滿願端坐在那裡,等候呂虎把他的妻子菱香帶來看看,可等了半個時辰,還見不到人影,心裡自有一股無名火,難道我堂堂知縣說的話,你呂虎竟敢不聽?改日就把你和你妻子菱香一起拘來,把發生在月亮河的那樁命案查個水落石出,看我不把你呂虎打入死牢才怪。

忽然衙役進來通報,衙門外有一個自稱是呂家莊莊主的男人求見知縣大人。殷滿願眉頭一皺,問,就呂莊主一人嗎?衙役說,就呂莊主一人。殷滿願把手一擺,說不見。衙役正轉身退出,殷滿願又起身大聲地講,見,用繩索把呂莊主捆來見我。

片刻,聽到衙門外大喊冤枉,繼而胡捕頭一干人將呂虎五花大綁押解到公堂,命令他跪下,他不跪,嘴裡仍嚷著冤枉。殷滿願把驚堂木一拍,厲聲道,冤枉什麼?你命案在身,還敢妄稱冤枉?

知縣大人,你不要空口說白話呀!我犯了什麼命案?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呂虎色厲內荏地講。

胡捕頭等一干人也感到莫名奇妙,沒聽說呂虎犯過什麼命案,要是真的犯了命案,胡捕頭應該是最先知道的。

胡捕頭,本官令你現在就備馬到呂家莊去將馬菱香抓來問話。殷滿願邊說邊做手勢。

是!胡捕頭拱手施禮而去。

這時,呂虎戰戰兢兢地說,殷知縣,快下令跟我鬆綁吧!我呂虎確實是良民,包括我呂家莊的老百姓都是良民。聽說你在我們沙坡縣履新上任,為支援你的工作,我們呂莊百姓還捐銀一百兩讓我帶來送給衙門,也是支援你殷知縣理事主政,可是你殷知縣曲解我一番好意。

幾個衙役發現他的腰荷包鼓囊囊的,估摸著那一百兩白銀就放在裡面。這會兒,殷滿願卻說,現在不談捐銀的事,待抓來你的妻子把案情審理之後,再決定是否給你鬆綁。

冤枉呀!冤枉。呂虎性急,不停地嚷叫。

你再要喧譁,我就讓侍衛用布條把你的嘴巴塞住。殷滿願嚴肅地講。

呂虎老實多了,站著不再吭聲。

幾天後,月亮河裡的兩個水鬼一個高興,一個沮喪,高興的是見明,沮喪的是啟武。那是由於沙坡縣知縣殷滿願命令衙役一干人下此河搜尋見明的遺骨,以找出呂虎將見明溺斃的證據,這可以說是為見明申冤,見明當然高興。

他也清楚,當初和馬菱香有染,被捉姦捉雙,正常的情況可以把他暴打一頓,或者交給族長施以家法處置,或者押送官府懲治,總之沒有死分之罪。

可是令他皺眉的是,衙役一干人下河並未搜尋到他的遺骨,只是把河床中壓在磨盤底下的啟武的屍骨打撈上岸了,並且稱當他的遺骨。這具遺骨皮肉都沒有了,都被魚兒吃掉了,只剩下一具骷髏。就以此為證,嚴刑拷打呂虎,讓他承認這是當初他私下溺斃姦夫的證據。

他畫押之後,便打入了死牢。而見明清楚,自己的屍體當初由於沒有固定,已被河浪衝到月亮河的下游,一直無人發現,屍體高度腐敗,繼而也是被水族中的魚類啖食,只有一把骨頭沉在河底的泥沙中,至今尚無任何人知曉。

見明不管它,他想開了,人總是要死的,就算用棺材將屍體盛裝入土,最後還是歸於空無,而人死後唯一不滅的是靈魂。

雖然殷知縣抓住了殺害見明的仇人,並將判刑斬首,也算申冤了,可是見明並不感恩殷知縣。他知道殷知縣下令抓捕呂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女人。呂虎的妻子馬菱香生得眉清目秀,膚白如雪,楚楚動人。

殷知縣一看就醉了,並暗下決心,這麼漂亮的女人不搶奪過來,枉做了一屆知縣。可搶奪乃是惡霸所為,作為知縣他自有所謂的名正言順的手段。那就是將呂虎和馬菱香夫婦一起抓起來,分別關押在不同的監號,就像一局勝棋,他要一步步地走下去,直到把呂虎那顆棋子吃掉,然後順理成章地獲取他覬覦已久的戰利品——馬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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