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韋玉珍走過來,史大板叫一聲媽,史碩雲以為她要說話的,未料她什麼也不說。史碩雲就講,玉珍,今日殷知縣交給大板特殊任務,拎一袋銀子要他做媒,你是史家莊有名的媒婆,說這種事大板嘴拙,你就代替吧!

韋玉珍說,我幫人做媒十拿九穩,但是還得有報酬。既然是殷知縣的私家事,我就不要報酬,幫他撮合就是。反正兒子在他手下當差,還靠著他,我幫點忙算個麼事?

史大板說,媽,把事辦好了,殷知縣不會虧待我們。韋玉珍把手裡的掃帚一甩,有些激動地講,現在不談報酬的事,先把媒做好再說。

韋玉珍有些胖,一笑眼睛眯成一條線。她又問史大板,殷知縣跟你交待嗎?他要一個麼條件的?史大板向史碩雲使個眼色說,爹,你講。史碩雲便講了,韋玉珍不停地搖頭,說那不行啦!龔琚子已經說了親。上次,鄰近的洪家村洪青山請我去說合的。講到這裡,她低頭一望,繼而說,你們看,我穿的這雙碎花幫子青布鞋就是洪青山送的。你如果讓我現在再去把說攏了的事兒說散,這不是叫我自打耳光嗎?不行,這還真的不好說。韋玉珍嘆息著對史大板講,反正漂亮閨女多,你告訴殷知縣,說龔主權家的女兒已經說了人家,可不可以替他再說另外人家的閨女,也是臉蛋兒好看的。

我只有回縣衙私下跟殷知縣講一講,也可以。史大板站起身就要回縣城去。

史碩雲夫婦把兒子送到門口。史碩雲問,大板,殷知縣是怎麼看上龔主權女兒的?史大板說,上次,他要去龔主權家看角豬與母豬配種,是我帶他去的,你牽角豬在路上還沒有趕到,我們就先到了,龔主權的女兒捧茶,殷知縣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猜想殷知縣被龔琚子的美色所迷。果然是的,安葬了他那跳水自殺的二老婆後,還沒有到末七的日子,他就提起這門親事,要我來說媒,我真是感到為難。

哦,難怪那次我把角豬趕到龔主權家配種時,聽說你們去過,又走了。

史碩雲分析著說,看來殷知縣的心事都放在龔主權的女兒那裡,沒有心情看角豬配種了。

自讓史大板拎走了一袋銀子,以為他一定能夠把事辦成的殷滿願,一直盼著史大板快點回來覆信。

下午,殷滿願雙手批在背後,在衙門前走來走去,時而張望連線城門的那條街道,可是不見史大板回來。

傍晚,他正欲走出公堂再去看一看,忽然撞見走進來的史大板。他手裡還拎著那隻沉甸甸的布袋,朝公堂裡擺放正中的那張桌面上一放,發出錚錚的響聲。殷滿願正犯疑,史大板望著他放低嗓音期期艾艾地說,殷知縣,很對不起,沒有完成你交待的事。不是別的原因,主要是龔主權的女兒龔琚子已經訂親,這就不好辦了。殷滿願不高興地說,唉,死腦筋,你就不知道跟她父母說一說,把那門親事退了?我這裡有的是銀兩,還可以送一袋銀兩龔主權家,事成之後,還有聘禮。當然我也不會虧待你這個說媒的,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史大板苦笑著講,殷知縣,能不能放棄龔琚子,再找一個比她更好看的姑娘說給你不行嗎?殷滿願手握拳頭,在自己的太陽穴邊晃動著說,不行,絕對不行,我看上了龔琚子,就是她。這也是先入為主吧!史捕快,不瞞你說,自上次到龔家畈村龔主權家看見龔琚子後,我就日夜惦記著她,這點小事你都辦不了,我請胡捕快跟我辦算了。

史大板怕得罪殷知縣連忙說,我只好再想辦法,按你的意思讓龔主權家把龔琚子那門親事退掉。殷滿願把桌面上的那袋銀子又拎起來塞在史大板的手裡,說你拿著,有錢哪有辦不成事的?民間還有這種說法呢,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龔主權家裡的人都不是鬼。

三天後,史大板再來複信,說這件事說得差不多了,不是他說的,是他娘託付另外一個媒婆說的。那袋銀子龔主權收了非常高興,只是那個媒婆還沒有打發。殷滿願說,那還不好辦?送半袋銀子那媒婆就是。

當時,殷滿願帶著史大板回家到室內掀開缸蓋,又取出一袋銀子交給他說,這件事,你也辛苦了,一袋銀子,你取一半,另一半酬謝那媒婆。史大板拱手道謝之後又說,殷知縣,還有一點小麻煩,龔琚子父母同意給女兒退親,龔琚子本人卻死活不同意。

這會兒,內心激動的殷滿願的情緒又降到了冰點,他蹙眉道,那怎麼辦?史大板笑著說,那回我是陪那媒婆去幫你說親的。離開龔家時,龔主權說,殷知縣雖然年紀大點,但是有權有勢,別人想高攀都攀不上,現在既然有這麼好的“乘龍快婿”找上門來,說不定是我八百輩子積下了福德,我能不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嗎?至於我女兒不同意,她是思想不開竅,我要說服她的。萬一說服不了,我也有辦法讓她同意,哪有女兒不聽上人話的?史捕快,再過三天,你和殷知縣一起到我家來,我放鞭炮迎接。

聽到這裡,殷滿願又打消了顧慮,對龔琚子充滿了信心。他拍著史大板的肩膀說,史捕快,這件事你真是幫了大忙,有機會我還會提拔你。

事情還沒有做好呢?史大板說著,又拎一袋銀子出門,他歡快地邁著步子,儼然凱旋而歸。

又過了三天,龔家畈村龔主權家屋前場子上響起噼哩叭啦的鞭炮聲,一股鞭炮爆炸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拴在場子西側的兩匹高頭大馬不時甩甩尾巴、打著響鼻。

村民們三三兩兩過來像蠶兒一樣昂起腦袋朝屋內窺視一番,才知道沙坡縣衙的殷知縣和史捕快來了。一看這氣氛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壞事。若是縣令帶著捕快來抓人的話,龔主權家不可能像過年過節一樣地放鞭炮。這肯定是喜事,至於是什麼喜事,大家一時還搞不準。

其實是喜事,也不是喜事。在龔主權夫婦看來是喜事,殷知縣做其女婿,臉上有光,是求之不得的事;在龔琚子看來不是喜事,是煩心事。她心裡只裝著洪青山,那次她在屋前的當家塘洗衣服,不慎滑落水塘,差點淹死,是路過的洪青山發現之後,奮不顧身地跳下水塘把她救起來的。

繼而洪青山託媒婆韋玉珍來說親,父母沒有打推辭,龔琚子更是很爽地說,要不是你把我救起來,我的命都沒有了。所以我龔琚子非你洪青山不嫁。

洪青山心裡熱乎,也說,我洪青山非你龔琚子不娶。

讓洪青山印象最深的是,他跳下水塘救龔琚子上岸時,龔琚子緊緊地抱住他不放,這無疑傳遞了一個先入為主的訊號:你洪青山先“碰”我的身子,那麼它就應該託付你了,並且與你終生相伴!

自龔琚子得知殷知縣打她的主意,就一千個不願意。這幾天,她恨不得跑出去與洪青山私奔,可是母親一直看護著她,聽她的口風,有出走的可能,就看得更緊。一旦出走了,讓殷知縣相親的事兒落空,他們想:不但得罪了殷知縣,還得罪了衙門,那可不好交差。

龔主權可不讓妻子把女兒當犯人一樣死看,那樣誤工,不划算。他們家已經配種懷了豬仔的母豬過幾個月就要落生了,現在飼料營養方面要滿足它,將來落的豬仔體質就好。因此,還真不能讓妻子把精力花在這種事上。

龔主權乾脆來硬的,拿一鎖,把龔琚子鎖在閨房中,這樣就不需要死盯。這幾天,龔主權夫婦經過閨房門口或在屋裡忙活時聽到最多的就是龔琚子帶著哭腔的叫聲,洪郎哦,我的洪郎……我要我的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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