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棠棣害怕再捱打,她從寶華殿到太醫院的路上再不敢耽擱,一路小跑兒加快走,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到了太醫院。

只可惜她去的快,溫太醫卻不在,問了人才知道,溫太醫去了鹹福宮為惠貴人把脈,已經兩個時辰未回來了。

“兩個時辰?”棠棣有些驚訝,兩個時辰未免太久,真不知道惠貴人是得了什麼樣的重病。

“對啊,可能已不止兩個時辰了。”那個醫士很是隨意,似乎對這種事情已經見怪不怪,“姑娘是替哪位主子拿藥嗎?”

“是、是寶華殿的甄常在。”棠棣找不到溫實初,此時也有些慌亂,“溫太醫不在,還有哪位太醫當值?”

“無論哪位太醫當值,都不是你這樣跑過來就能請走的,”那醫士頗有些耐心地解釋,“你要先去御醫房登記,才能請太醫前去的。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寶華殿現在應該已被封禁了吧,沒有皇上的命令,太醫也進不去。”

“那……可有辦法取些藥?”請不去太醫這事兒棠棣早就知曉,但若是能拿了藥去,也不會遭到甄常在與浣碧的訓斥。

但沒想到,那醫士還是搖了搖頭,“御藥房開藥,需要拿到御醫的藥方的,你都請不了御醫,又如何取藥呢?”

“可是,甄常在她現在不知得了什麼病,全身發癢,直到現在都沒有恢復。

如今全身上下已經被抓撓的不成樣子,若是沒有藥物止癢,怕是要出了大事。”

可那醫士卻並不在意,他擺了擺手,似乎不願意再與棠棣多說。

但棠棣卻不想放棄,她著急地抓住醫士的袖子,“太醫,求求你為甄常在開一副藥吧,小主如今難受的很,要是再沒有藥,小主、小主她……”

“她一定會訓斥,甚至掌摑你?”

棠棣立刻便鬆了手,她抬手捂著紅腫的臉頰,努力地想要遮掩。

“藥是沒有辦法開了,只不過用薄荷的話倒是可以止癢。”那醫士也不再糾結於棠棣臉上的掌痕,反而為她指明瞭路,“薄荷除了太醫院,御膳房也會有,你不如去那裡碰碰運氣。”

雖然御膳房中也沒什麼認識的人,但好歹有了個新的出路,棠棣連連道謝,還不忘詢問醫士的名字。

“我啊,姑娘叫我衛臨就是了。”

棠棣又道了聲謝,方才在衛臨意味深長的目光中離開了。

棠棣這邊一走,他便去了承乾宮中,將今日之事告訴了陵容。

只不過衛臨只知道甄常在全身奇癢難耐,卻不知她的嗓子也出了問題。

陵容還以為自已的招數沒能奏效,十分可惜地連連嘆氣。

“那宮女倒是可憐,臉上明晃晃兩個巴掌印,甄常在下手倒是狠毒。”衛臨倒是有些可憐棠棣,他試探著詢問,“小主可要幫她,這是收買這宮女的好機會。”

陵容沒有立刻表態,她認真打量了衛臨,好一會兒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衛臨有些茫然,他看了看陵容又看了看照水,似乎沒有明白這安貴人到底在疑問些什麼。

“比起送些止癢的藥物,我更想為棠棣送些消腫的藥物。

衛太醫,可願意幫忙啊?”

主子已有了想法,衛臨便不再勸告,他拱了拱手,自行回去太醫院取些消腫藥物了。

“小主,棠棣在太醫院取不到藥,在御膳房也拿不到薄荷的。

若是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想必又要捱打了。”

照水有些擔憂棠棣,畢竟那宮女性子軟弱,被欺辱掌摑了也不敢反抗。

“你可是覺得我有些狠心了?”陵容稍稍打了個哈欠,這兩個月她常常感到疲倦,經常在看書時就睡了過去。

若不是看過好幾個太醫都說沒有問題,她都要懷疑皇后又在想辦法害自已了。

照水搖了搖頭,她知道小主的選擇並沒有任何不對,“奴婢只是覺得甄常在的手段太狠了,棠棣是為數不多能出入寶華殿的人。

就這般欺辱她,就不怕在寶華殿的日子更加難過嗎。”

“她不會怕的。”陵容只是嘆了口氣,她清楚的很,掌摑棠棣的人並不是甄嬛,但即便她知道了,也只是訓斥浣碧兩句,賞些金銀給棠棣罷了。

“甄常在會想辦法補償棠棣,只不過如今她手頭緊,連些銀子都拿不出來了。

依照她的性子,一定會好好安撫,說些溫柔和煦的話。沒怎麼受過關懷的人,就很容易被她籠絡了。”

照水頗有些驚訝,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因為別人說的一兩句好話就傻傻地原諒傷害自已的人,“這……這簡直是,記吃不記打。”

陵容眨了眨眼睛,其實最初的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很容易被別人的一點幫助收買,再聽上兩句好話,就以為是一輩子的好姐妹了。

只可惜,幫助是一時的,人情卻是欠一世的。在別人眼裡,她就是一個忘恩負義,背叛姐妹的無恥宵小而已。

可她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只喜歡聽別人說些好話,不喜歡聽人這樣評價自已。

就好比她明明可以用香甚至用些房中秘術叫皇上更寵愛她,她卻偏偏要選那學詩讀詞一般。

只是因為她不喜歡別人把自已當隨時可以丟下的玩意兒罷了。

“我以前啊,好像也是這種人。只不過「迷途知返」,把能毀的都毀了。”

照水只當陵容在說松陽家中之事,她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更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她只能為陵容倒了杯水,輕輕推了過去。

“又說些有的沒的了,想來是孕中憂思,常想起從前的事兒來。”

“何太醫說過,小主孕中勿要多思,否則定會影響到皇嗣的。

既然小主如今已經入了宮,還成了皇上的貴人,那前塵往事,就全都忘記吧。”

“倒是不如你想的開。”陵容偶爾就會這樣去想前世之事,只不過即便她信任照水,也不會將那些事情都給講出來。

“好了,晚點去太醫院把消腫的藥取來,送給棠棣。

還有一句,告訴她如果找不到藥,便隨意拿些粉末給甄常在塗了就是。

只要不是內服,就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聽聞有辦法解了棠棣的燃眉之急,照水的表情都靈動起來,她高興的很,立刻便去太醫院找衛臨去了。

“這丫頭,有時倒會有些奇怪的善心。”陵容瞧著照水離去的背影,倒是有些擔憂她日後會因為這些奇怪的善心而被欺騙。

因著沒有找來太醫,甄嬛只能被迫忍受著身上的癢意。

而棠棣帶回來的藥粉一點作用都沒有,這幾日無論塗了多少次,那種刻骨的癢意都無法祛除。

更倒黴的是,甄嬛的嗓子開始腫痛起來,不止是聲音嘶啞,甚至開始有些難以發聲,每說一個字都好像吞嚥了利刃一般。

可她除此之外並沒有風寒的其他症狀,

她這才敢確定自已是中了別人的計謀,只不過那傷害嗓子的藥粉早就被她和浣碧吞吃入肚,一點痕跡都沒能留下。

即便她想查些證據,想要求皇上或是皇后為自已討個公道,也是不能了。

只不過如今她與浣碧都不能出寶華殿,唯一一個伺候二人的,就是那個棠棣。

正因如此,甄嬛很快便確定了背叛自已之人,她忍著難受提審棠棣,但卻沒能得到自已想要的結果。

棠棣無論如何都不承認甄嬛的質問,哪怕浣碧接連幾個巴掌落下,她都不肯承認是自已幫助別人害了甄嬛。

浣碧同樣也中了招,她的嗓子疼得很,甚至不如甄嬛還能說上一兩個字。

她的憤怒幾乎壓抑不住,見棠棣抵死不肯承認幕後之人,便一把扯住棠棣的頭髮,按住她的頭壓到炭火盆上方。

棠棣嚇得大叫,她奮力地掙扎,卻反而被炭火點燃了幾綹頭髮。

“不……不要,小主饒命啊。”

甄嬛沒有說話,浣碧便將棠棣的頭又向下按了按。

炭火離得更近,棠棣已經嚇得閉上了眼睛,只知道不斷地大叫求饒。

“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小主即便殺了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棠棣不是不想說,是她真的不知道吩咐她下藥的幕後之人到底是誰。

若是她承認了是自已下藥,只怕命不丟,這張臉也毀定了。

所以她只能咬緊牙關,絕不肯承認甄嬛被人下了毒。

叫棠棣已經怕到尖叫,甄嬛也只好信了她的話。

“咳——本小主記得、還有個人伺候過我。”

浣碧也想起來,那日小主沐浴之時,是另外一個宮人燒的水。

因為那人是個太監,二人便很少吩咐他近身伺候,因此在這時候,反倒將他給忘了。

甄嬛揚了揚下巴,示意浣碧將棠棣放開。

浣碧故意又按了按棠棣的頭,才將她甩到一邊,還一臉嫌棄地拍了拍手,彷彿將什麼髒汙的東西拍掉了,方才站到了甄嬛的身側。

棠棣喘著粗氣,她抱著自已的肩膀,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躲到了距離炭火盆最遠的地方。

“浣碧,你也太沖動了,將棠棣嚇成這樣。”甄嬛輕聲呵斥著浣碧,彷彿她非常不同意浣碧剛剛的所作所為一般。

浣碧此時已經說不了話,她雖是點了點頭,面上卻還是一臉不忿的樣子。

“棠棣莫怕,可有傷到?”

棠棣搖了搖頭,她努力縮在牆角,無論甄嬛如何溫柔說話,都不肯上前一步。

甄嬛只好走了過去,親自將棠棣給扶了起來。

“浣碧性子急躁,總是會做出些過激之事,”甄嬛嗓子雖嘶啞的不成樣子,但還算是溫柔可親,“我之後定會罰她,叫她認認真真給你道個歉可好?”

棠棣不肯開口,她瞧了浣碧一眼,卻被那陰冷的眼神給嚇怕了。

“不、不用,浣碧姑娘也是為了小主,奴婢都明白的。”

甄嬛見她如此懂事,高興地拍了拍棠棣的手,“待我出了寶華殿,便將你帶在身邊伺候,你就不用在這寶華殿中受苦了。”

棠棣雙眼含淚,她心中並無一絲喜悅,有的只是無盡的恐懼。

“幫我去把小李叫來吧,之後你好好休息。”甄嬛再次笑了笑,她如今說話很是艱難,卻仍要維持著主子的尊榮。

棠棣得知自已能走了,便立刻扶著牆,快步跑了出去。

她將甄嬛的話轉達給了小李後,便害怕地跑出了寶華殿。

這寶華殿本是佛堂,佛祖所在不應該有這欺辱戕害之事,但棠棣卻偏偏被浣碧暴打,又差點被按在炭火盆中丟了性命。

她此時怕的不行,埋著頭一路跑到了御花園,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放聲大哭。

哭聲在深夜的御花園中顯得格外可怖,但棠棣已經顧不得別人害怕與否,只想著發洩心中的委屈。

不知哭了多久,棠棣面前突然站了個人影。她緩緩抬頭,卻因為那人背對著月光,完全看不清面容。

那人將一包藥丟在了棠棣懷裡,“有些仇呢,若是不能當場報了,就再沒有機會了。

這包紅花送給你,若是你不想為自已報仇,埋在樹下就好,不會有任何人發現。

你回到那寶華殿去,伺候甄常在與浣碧就是。”

那人兀地輕笑一聲,卻叫棠棣如同被驚醒一般,她緊緊地攥住那包藥,用力地搖了搖頭。

“我等不到明天,我恨她們。”

棠棣努力抬頭,想要看清楚那人的臉,只可惜一陣冷風吹過,叫她狠狠打了個冷顫。

好一會兒她才躲過了這陣風,但那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不知道去了哪裡。

棠棣回憶著那人面容,卻發現與自已記憶中的每一個人都對不上。

甚至因為那人披著寬大的披風,連身形都分辨不出。

只不過她已經不在意這人究竟是誰,如今她只想著把這紅花熬煮,叫那甄常在盡數喝下。

至於浣碧,一定要找個機會,把她按到炭火盆裡,讓她嘗一嘗被炭火炙烤的滋味。

另外一邊,照水為陵容送上湯婆子,她對陵容親自給棠棣送藥之事頗有些擔憂,“小主,若是棠棣敗露,把小主供出來怎麼辦。”

“可是不親手給她送些禮物,我睡不著啊。”陵容笑的彎了眉眼,她拍了拍照水的手,“不會有人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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