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甄嬛主動放棄,利用林麝害她失子一事就這樣暫時翻了篇。

但宮中的人都很清楚,無非是查證之事隱藏在了水下,好麻痺佈局之人,以抓住馬腳罷了。

不過沈眉莊身上的嫌疑沒有洗清,皇上也不好就這樣放她出來,即便甄嬛再三求情,他都以是為了甄嬛和逝去孩子的名義搪塞回去。

畢竟沈眉莊確實嫌疑最重,甄嬛甚至以為皇上是因她的原因才沒有怪罪於眉姐姐,因此也不好再哀求皇上就此放了沈眉莊。

尤其是當皇上說出那句'畢竟是因為沈眉莊佩戴的香囊才使得孩子保不住'的話時,她更是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因為在她的內心深處,其實也存有那麼一絲對眉莊的責怪之情。

為著補償甄嬛,皇上不僅力排眾議晉了甄嬛的位份,還把離養心殿最近的永壽宮指給了她一人獨住。

本就是為了和甄嬛作伴的淳常在鬧著想要和她的莞姐姐一起住,卻還是被甄嬛婉言勸住了,用小產需要靜養的名義,獨自一人搬去了永壽宮。

遷宮儀式是在昨天辦的,莞嬪在永壽宮正殿邀請了眾多嬪妃,以賀喬遷之喜,甚至也給陵容發來了請柬,但被陵容以身體不適的理由推拒了。

聽去了的嬪妃說,那永壽宮內奢華無比,皇上甚至為她重塗椒牆,以示無上榮寵。

這事把富察貴人嫉妒的整晚都沒有睡好,天一亮就跑來陵容的寢殿,絮絮叨叨的抱怨。

“不過是因為懷了個生不下來的孩子,就進封嬪位,等她真的生了皇子,豈不是要直接封妃了!”

陵容揉了揉耳朵,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安安心心的靜養,不用常常去主殿拜見富察貴人,卻未曾想到這富察貴人也有不在乎尊卑的一天,跑來她這裡編排起甄嬛了。

“貴人何必置氣,皇上寵著她,自然願意給她最好的,不過花都沒有百日紅,更何況是人呢。”

“安陵容,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富察貴人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她害你沒了孩子,你居然還能幫她說好話,一個蛇蠍心腸的毒婦,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就這麼喜歡她。”

因為甄嬛有才情、有見地、有美貌、有氣質,更錦上添花的是,她像純元皇后,怎麼可能不受寵呢。

陵容心裡回應了幾句,面上卻作出可憐巴巴的小白花的模樣來,“嬪妾只是一個小小的常在,晉升位份還是靠著莞嬪的話,又怎敢怨恨於她呢。”

富察貴人氣的翻了個白眼,她恨恨唾了一聲,似乎是在埋怨陵容怎麼如此不中用,“果真是小門小戶的,連仇人都不敢恨。”

“貴人,看莞嬪如今之勢,您也該知道了,懷上龍嗣有多重要,貴人有信得過的太醫,也該為自己考慮了。”

“你不說我也懂,但這事情哪是本小主一個人能成事的,你和那個夏冬春都留不住皇上的心,我們這延禧宮,如今跟冷宮也差不多了。”

陵容知道富察貴人這是在點她出主意呢,為了快點哄她開心趕緊離開,也只能開口,“貴人也得過寵愛,可知道皇上當時喜歡貴人什麼?”

“當然是我這個人了。”富察貴人頗為自信,她摸了摸自己姣好的臉蛋,語氣充滿了自豪。

“是你的神女般的氣質,還有那一手好琴。”

“誰能天天像個仙女兒似的不食人間煙火啊,”富察貴人對這個答案一點都不滿意,“我的性格、我的容貌,未出閣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權豪勢要爭著想娶我呢。”

陵容只恨自己不能當面翻個白眼,這些世家小姐腦子裡從來沒有伏低做小、曲意逢迎這八個字,但皇上是什麼人,他要是不喜歡,你再怎麼保持自我都沒用。

當然,陵容也知道女人這一生不該圍著一個男人轉,就像她的孃親一樣,一輩子為了她爹,不僅毀了自己的眼睛,還被後院年輕貌美的妾室欺凌。

陵容離開家中不過兩三年,就得了急病去了。

熟知後宮手段的陵容再清楚不過,那根本不是得了急病,只是有人想要上位,把她孃親害死了。

她那個沒用的爹,根本沒有查清楚真相的想法,急吼吼的娶了續絃,沒過多久反倒傳出了夫妻和順的虛偽名聲來。

可見這世間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哪怕是皇帝,也只能是她向上爬的墊腳石。

“安陵容,安陵容!”富察貴人的怒斥之聲把陵容從回憶裡驚醒,她抬手摸了把額頭,遮住眼中那些憤恨。

垂下手時又是那個膽小懦弱的安常在,“貴人,皇上喜歡的時候,您不像仙女是真性情。皇上失去興趣了,真性情也變成了恃寵生嬌。”

富察貴人若有所思,但她還是看不上這些小家子氣的手段,剛想張口反駁,就被陵容打斷。

“富察貴人,若您來後宮只是為了和皇上談情說愛,那嬪妾便不再勸了。”

“若您是為了富察一族,不妨回去好好想一想,在皇上這個天下之主面前,挺直那世家貴族的腰桿到底有沒有用。”

說完,陵容便直接躺在貴妃榻上,雙眼一閉自顧自補覺去了。

她才沒興趣繼續為富察貴人答疑解難,明明有過成功的經驗,何不直接複製,重新引起皇上的興趣呢?

如此想著,她難免想到自身,不想用像純元皇后的嗓子得寵,不想用唱歌、冰嬉就能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其實本質也和富察貴人一樣,總覺著不需要靠著那些刻意為之的行為。

但她學詩、讀詩,其實和之前唱歌、冰嬉也沒什麼分別。

既然想要爭寵,這些手段該用就要用,反正她也不指望皇上會喜歡自己的性子,也沒必要成為什麼“獨一份”。

事情一旦想開,心情倒是驀的開朗,尤其是一睜眼沒看到富察貴人,那心情就更是美妙了。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到晚間,陵容正開心的喝著何桉鳴之前給開的藥膳,想著怎麼把自己養的漂亮,卻沒想到皇上偏偏挑這個時候來了樂道堂。

一看到皇上,陵容的笑容就僵在臉上,她勉強揚起個笑臉給皇上行禮,全身繃著坐在了下首。

見她這個樣子,皇上心裡不是滋味,他雖能理解嬪妃失子心情不佳,卻還因陵容沒有對他展露笑顏而內心不悅。

陵容侍奉皇上多年,只消看一下他摸持珠的手勢就知道此時心境。

心裡暗罵了一句殺千刀的,臉上卻勉強勾出個慘淡的笑容來,陵容盛了一碗藥膳遞給皇上,“今夜雪寒風烈,皇上怎得趕了過來,若是因此受了風寒,嬪妾可要擔心的日夜難眠了。”

不虞的情緒剛剛露個頭,就被面前的妃子安撫了,皇上頗為滿意的接了那藥膳,好心情的喝了兩大口。

“昨日莞莞遷宮,朕聽聞你身子不適才未出席,便想著來看看你。”

原來是興師問罪的,陵容本來想借著失子爭寵的心思一下子就淡了,這個心裡是純元皇后,嘴裡是甄嬛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甚至都比不上她宮中的小池子。

“皇上,是嬪妾盲信太醫之言了,固執的以為要坐滿小月才能出行呢。還望皇上莫要因為嬪妾不懂事而生氣,嬪妾等下便去永壽宮向莞嬪娘娘告罪。”

見皇上自顧自把玩手中的持珠,陵容又動手為他添了一碗湯,“無論如何也請皇上再喝一碗湯,去去寒氣保重身子才是最緊要的。”

陵容怎會不知,皇上是想到了甄嬛還未出小月便四處亂跑,一會兒要去鹹福宮看“眉姐姐”,一會兒藉著祈福的名字懲罰妃嬪,一會兒又心有不安來樂道堂看“安妹妹”,一會兒又四處發帖讓闔宮嬪妃為她慶賀。

這宮中皇后和華妃可能都沒有她忙碌,皇上一時上頭懵然不知,如今被輕輕一點,那覺得甄嬛恃寵生嬌、越俎代庖的心便猛然甦醒了。

“朕何曾怪你,只是擔心你的身子罷了。”皇上默然了一瞬,就端起那藥膳一飲而盡。

陵容看著他仰頭喝湯,一瞬間起了些直接在藥膳裡下鶴頂紅毒死皇上的心思。

算了,她沒錢買鶴頂紅,阮何生這個好不容易收買的太監也廢了,她想向宮外賣點帕子換銀子也是不能了。

“嬪妾知道,皇上最是關心莞嬪了。”陵容揪著帕子,裝作吃醋的樣子喃喃,“想著更敬重莞嬪一些,皇上也許會喜歡嬪妾多一點點。”

“朕自是喜歡你的,”陵容一低頭,皇上就立刻看到那根銀杏簪子,“這捨不得戴的簪子,怎又捨得戴了。”

陵容裝作才想起來的樣子,抬手摸了摸簪子,作勢就要把那簪子拔下來。還是照水提醒她不要在皇上面前失禮,才緩緩收回了手。

但她悶頭不應,皇上倒是起了興趣,直接點了照水回話,“你來說,你們小主怎麼戴上這個簪子了。”

“回皇上的話,”照水悄悄看了陵容一眼,開口頗有些猶豫的意味,“小主說、小主說她沒留住…,只怕皇上後悔給了這簪子,所以想多戴戴。”

“這是什麼話,”皇上拉了陵容的手握在掌心,這手比那日在御花園中握住的還要冰涼,但明明殿內溫暖,怎會涼的如此嚇人,“戴著好看,日後打個一模一樣的,放在枕邊便是。”

陵容點了點頭,輕而易舉就把手抽了回來,她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湯,默不作聲的坐在一邊細品。

皇上搓了搓指尖,目不轉睛的看著陵容喝湯,溫暖的溫度烘的他有些愜意,一時之間竟然不想去永壽宮陪莞莞了。

“容兒還記得,朕曾要你抄詩的事嗎。”

“自然是記得的,早些日子就寫好了,只是不知皇上什麼時候能駕臨樂道堂,便一直沒能送出去。”

皇上聞言忍不住笑了,他接過那一疊抄好的紙,轉眼就被那字醜的眯起了眼睛。

“莞莞最擅作詩,皇后的書法也是一絕,但容兒……”皇上猶豫著要不要直接說這字太醜,但瞧了那眼巴巴等誇的小嬪妃一眼,話便嚥了回去。

“容兒最是努力好學。”皇上一本正經的把那疊詩放在桌上,伸手直接蓋住了。

陵容被皇上這誇獎逗的笑出聲音來,她挺驕傲的一仰頭,“嬪妾擅長的,皇上都沒見過呢。”

“哦?朕怎麼沒見過,容兒一手繡技可抵萬金,朕再清楚不過了。”

“才不是那個,嬪妾這技藝,要皇上閉眼,才能體會美妙。”

皇上故作不信,無論陵容怎麼央求都不肯閉眼,最後還是陵容笑鬧著湊近皇上懷裡,抬手將他眼睛嚴嚴實實的蓋住。

陵容清了兩下嗓子,回憶著前世皇后請人教她的技巧,一開口便找回了五六分純元皇后的影子。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一曲唱罷,陵容方才放開蒙住皇上雙眼的手,她後退兩步站好,瞧著皇上臉上那懷念的神色。

皇上閤眼靜默了好一會兒,才睜眼看向陵容,他毫不吝嗇連連說了三聲好。

“容兒嗓音如林籟泉韻,只這一曲便勝卻人間無數。”

陵容如何不知,這評價有九成九都是因為那像純元皇后的嗓音,但她只做不知,歡歡喜喜的謝過皇上。

如今有了新的懷念純元皇后之處,皇上便更不想挪動了,見陵容已叫人把膳食撤下,竟直接起身,打算拉陵容去裡間休息。

可在床邊坐了半晌,把這小女子拉進懷裡只抱了抱,就被陵容推著胸膛拒絕了。

“皇上,嬪妾該吃藥了。”

陵容快步去了正廳,把皇上晾了好一會兒,才慢騰騰的挪了回來。

她單手扶著牆壁,雙腿抖著差點跪到地上,好在皇上接住了她,直接把人抱回了床榻上。

“這是怎麼了,可是……還痛?”

陵容痛苦的點了點頭,手指還攥著皇上的衣服,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了。

還是照水從外面進來,拿著湯婆子放在陵容肚腹上暖著,才堪堪止了些痛意。

“寶鵲,再拿兩個湯婆子進來,小主膝蓋疼痛,還需要暖暖排寒才行。”照水則不顧皇上在,直接揚起了聲音叫寶鵲進來。

不用照水解釋,皇上也知道陵容為何膝蓋疼痛,他縱容莞莞以祈福的名字懲戒妃嬪,卻未曾想到竟把人傷到這種境地。

床上痛的臉色發白的陵容衝著皇上露出個安撫的笑容來,她喘息著壓下痛呼,“皇上,嬪妾今日、今日身體實在不適,不能陪皇上了。”

皇上搖了搖頭,他坐在床邊拿了條手帕為陵容擦汗,只等到面色稍稍轉紅,才放心起身。

“皇上,今夜冷寒…”

“容兒莫要擔心朕了,好好休息就是,朕一會兒去看看富察貴人。”

陵容終於放心似的點了點頭,她的目光一路追隨著皇上出門,等照水確定了皇上進了正殿,才立刻從床上起來,把胸口那被捂熱的只剩一點的冰塊給丟出去。

“冷死我了,”陵容抱著湯婆子,揉了揉被冰麻的胸口。“演戲可真是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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