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唐僧喜喜歡歡地辭別了鳳仙郡郡侯,在馬上向行者說道:“賢徒,這一場善果,真勝似在那比丘國搭救兒童,都是你的功勞啊。”

沙僧說道:“在比丘國只救了一千一百一十一個小兒,怎麼像這場大雨,滂沱浸潤,拯救了萬萬千千的性命!弟子也暗自稱讚大師兄的法力通天,慈恩蓋地啊。”

八戒笑道:“哥哥的恩也有,善也有,卻只是外施仁義,內包禍心。只要跟老豬走,就要作賤人。”

行者說道:“我在哪裡作賤你了?”

八戒說道:“也夠了!也夠了!常常照顧我捆,照顧我吊,照顧我煮,照顧我蒸!如今在風仙郡施了恩惠給萬萬人,就應該住上半年,帶挈我吃幾頓自在的飽飯,卻只管催促行路!”

長老聞言後,喝道:“這個呆子,怎麼只思量貪嘴吃!快走路,再不要鬥嘴!”

八戒不敢再說了,掬掬嘴,挑著行囊,打著哈哈,師徒們繼續奔上大路。

此時光陰如梭,又到了深秋的時節。只看見:

水痕收,山骨瘦。紅葉紛飛,黃花(指秋天)時候。

霜晴覺夜長,月白穿窗透。家家煙火夕陽多,處處湖光寒水溜。

白蘋(pín)香,紅蓼茂。橘綠橙黃,柳衰谷秀(莊稼抽穗或結果實)。

荒村雁落碎蘆花,野店雞聲收菽(shū,豆類的總稱)豆。

四人行夠了多時,又看見城牆影影。

長老舉起馬鞭遙遙指著,叫道:“悟空,你看那裡又有一座城池,卻不知道是什麼去處。”

行者說道:“你我都未曾走到,哪裡會知道?等行到了城邊去問問人。”

話音剛落,忽然看見從樹叢裡走出一個老者,手中拿著竹杖,身上穿著輕衣,腳下踏著一對棕鞋,腰間束著一條扁帶。唐僧慌忙滾鞍下馬,上前道了個問訊。

那老者扶著竹杖還禮,問道:“長老從哪方來的?”

唐僧合掌說道:“貧僧是東土唐朝差往雷音拜佛求經的人,現今到達寶方,遙望到城牆,不知道是什麼去處,特來詢問老施主,請老施主指教指教。”

那老者聞言後,說道:“有道的禪師,我們這敝處,乃是天竺國下郡,地名叫玉華縣。縣中的城主,就是天竺皇帝的宗室,封為玉華王。這玉華王甚是賢達,一心恭敬僧道,尊重愛護黎民。老禪師若是前去相見,必然會有尊重恭敬。”

三藏感謝了老者。那老者徑直穿過樹林離去了。

三藏這才轉身對徒弟們詳細說了那些話。行者三人聽後心中欣喜,扶師父上馬。

三藏說道:“沒有多少路,不用乘馬。”

他們四人於是就步行到那城邊街道去觀看。原來那關廂(城門外大街和附近的地區)人家,做買做賣的,人煙密集,生意也甚是茂盛。觀看傾聽人們的相貌聲音,與中華沒有不同。

三藏吩咐道:“徒弟們謹慎,千萬不可放肆。”

那八戒就低了頭,沙僧掩著臉,只有孫行者攙著師父。

道路兩邊的人都來爭著觀看,齊聲叫道:“我們這裡只有降龍伏虎的高僧,還不曾見過降豬伏猴的和尚。”

八戒忍不住,把嘴一掬,說道:“你們可曾看見過降豬王的和尚?”

嚇得滿街上的人跌跌蹌蹌地都往兩邊閃過。

行者笑道:“呆子,快藏了嘴,不要裝扮,仔細腳下過橋。”

那呆子低著頭,只是笑。走過了吊橋,進入城門內,又看見那大街上的酒樓歌館,熱鬧繁華。果然是神州都邑。有詩為證:

錦城鐵甕萬年堅,臨水依山色色鮮。百貨通湖船入市,千家沽(gū)酒店垂簾。

樓臺處處人煙廣,巷陌朝朝客賈喧。不亞長安風景好,雞鳴犬吠亦般般。

三藏心中暗喜道:“人們說西域諸番,更是不曾到過這裡,細細觀看這裡的情景,與我大唐有什麼不同!所為極樂世界,誠然就是這種。”

又聽到這裡的人說,白米四錢一石(十鬥等於一石),麻油八厘一斤,真是五穀豐登的地方。

行夠了多時,方才走到那玉華王府,府門左右有長史府、審理廳、典膳所、待客館。

三藏說道:“徒弟,此間是府,等我進去,朝見玉華王驗過文牒後再行路。”

八戒問道:“師父進去,我們可好在衙門前站立?”

三藏說道:“你沒有看見這門上是‘待客館’三個字!你們都去那裡坐下,看看有沒有草料,買一些餵馬。我見了玉華王,倘或賜齋,就來喚你們一同享用。”

行者說道:“師父放心前去,老孫自當理會。”

那沙僧把行李挑到待客館中。待客館中有看館的人役,看見他們面貌醜陋,也不敢來問他們,也不敢叫他們出去,只得讓他們在裡面坐下。

卻說老師父換了衣帽,拿了關文,徑直走到王府前,早早看見那引禮官迎著問道:“長老為何而來?”

三藏說道:“東土大唐差來大雷音拜佛祖求經的僧人,如今走到貴地,想要倒換關文,特來朝參千歲。”

引禮官立即為三藏傳奏。那王子果然賢達,立即傳旨召進。三藏到殿下施禮,王子隨即請上殿賜坐。三藏將關文獻上,王子看了,又看見有各國的印信手押,也就欣然地將寶印印上了,又押了花字,收折在案上。

王子問道:“國師長老,自你那大唐到這裡,歷遍諸邦,一共有多少路程?”

三藏說道:“貧僧也沒有記下程途。但是先年承蒙觀音菩薩在我王御前顯身,曾經留下頌子,說是西方十萬八千里。貧僧在路上,已經過了一十四遍寒暑了。”

王子笑道:“十四遍寒暑,就是十四年了。想來是途中有什麼耽擱。”

三藏說道:“一言難盡!萬蟄千魔,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才走到了寶方!”

那王子十分歡喜。立即派遣典膳官准備素齋管待三藏。

三藏說道:“啟上殿下,貧僧有三個小徒,在外面等候,不敢領齋,只恐怕遲誤了行程。”

王子隨即叫道:“當殿官,快去請長老的三位徒弟,進府一同吃齋。”

當殿官隨即走出府外相請,都說道:“沒有看見,沒有看見。”

有跟隨的人說道:“待客館中坐著三個醜貌的和尚,想必就是他們了。”

當殿官同眾人走到待客館中,就問看館的人道:“哪個是大唐取經僧的高徒?我主有旨,請他們吃齋。”

八戒正坐在那裡打盹,聽見一個“齋”字,忍不住跳起身來答道:“我們是!我們是!”

當殿官一看見八戒,嚇得魂飛魄散,都戰戰兢兢地說道:“是一個豬魈(xiāo,傳說中山裡的鬼怪)!豬魈!”

行者聽見後,一把扯住八戒,說道:“兄弟,放斯文些,不要撒村野。”

那眾官看見了行者,又說道:“是一個猴精!猴精!”

沙僧拱手說道:“列位不要驚恐。我們三人都是唐僧的徒弟。”

眾官看見了,又說道:“灶君!灶君!”

孫行者隨即叫八戒牽馬,沙僧挑擔,同眾人一起進入玉華王府。當殿官先上殿去啟奏王子知道。那王子舉目看見行者他們那等的醜陋兇惡,就也心中害怕。

三藏合掌說道:“千歲放心,頑徒們雖然是貌醜,卻都是心良。”

八戒朝上唱了個喏道:“貧僧問訊了。”

王子越發覺得心驚。

三藏說道:“頑徒們都是從山野中收來的。不會行禮,萬望赦罪。”

王子忍著驚恐,叫典膳官請眾僧官去曝紗亭吃齋。

三藏謝了恩,辭別王子下殿,一同走到曝紗亭內,埋怨八戒道:“你這笨貨,全然不知道一毫的禮節!索性不開口,便也罷了,怎麼那般的粗魯!一句話,足足能衝倒泰山!”

行者笑道:“還是我這不唱喏的好,也省些力氣。”

沙僧道: “他唱喏又不等齊,自已預先就掬著個嘴吆喝。”

八戒說道:“活淘氣(生氣)!活淘氣!師父前日教我,見人打個問訊兒是禮節;今日打了問訊,又說不好,叫我該怎麼做嘛!”

三藏說道:“我教你見了人打個問訊,並不曾叫你見到王子就這樣的胡攪蠻纏!常言道:‘物有幾等物,人有幾等人。’怎麼不分個貴賤?”

正說著話,看見那典膳官帶領著人役,調開桌椅,擺上素齋來。師徒們卻不再言語,各各吃齋。

卻說那王子退殿進入宮中,宮中有三個小王子,看見他面容改色,立即問道:“父王今日為什麼有這樣的驚恐面色?”

王子說道:“剛才有東土大唐差來拜佛取經的一個和尚,來這裡倒換關文,卻是一表非凡。我留下他吃齋,他說有徒弟們在府前,我立即命人去請。不一會兒他們進來,見了我也不行大禮,只打了個問訊,我已經不痛快了。等到抬頭去看時,他們一個個醜似妖魔,心中不覺就驚駭,因此面容改色。”

原來那三個小王子與眾不同,一個個好武好強,便就伸拳擄袖地說道:“莫非是那山裡走出來的妖精,假裝成人樣,等我們拿兵器出去看看!”

好小王子,大的那個拿一條齊眉棍,第二個掄一把九齒鈀,第三個使一根烏油黑棒子,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王府。

他們吆喝道:“什麼取經的和尚!在哪裡?”

這時有典膳的官員人等跪下說道:“小王子們,他們都在曝紗亭裡吃齋哩。”

小王子們不分好歹,闖了進去,喝道:“你們是人是妖怪,快早點說出來,饒你們的性命!”

嚇得三藏面容失色,丟下飯碗,躬著身說道:“貧僧乃是唐朝來的取經人。是人,並非妖怪。”

小王子們說道:“你便還像個人,那三個醜的,斷然是妖怪!”

八戒只管吃飯並不理睬他們。沙僧與行者欠身說道:“我們都是人。面貌雖然醜陋但是心底善良,身子雖然粗苯但是性子和善。你們三個卻是哪裡來的,卻這樣的海口輕狂?”

旁邊有典膳的眾官員說道:“這三位是我們王的兒子,小殿下們。”

八戒丟了碗問道:“小殿下們,你們各自拿著兵器幹什麼?不會是要與我們打哩?”

那二小王子掣開步,雙手舞起九齒鈀,便要打八戒。

八戒嘻嘻笑道:“你那鈀只好給我這鈀做孫子罷了!”

他隨即揭開衣服,從腰間取出九齒釘鈀來,晃一晃,就有金光萬道;丟了幾個解數,還有瑞氣千條;把那個二王子嚇得手軟筋麻,不敢再舞弄。

行者看見大的那個小王子使了一條齊眉棍,在那裡跳啊跳的,立即從耳朵裡取出金箍棒來,晃一晃,碗來粗細,有一丈二三長短;往地下一搗,就搗了有三尺深淺,把金箍棒豎在那裡,笑著說道:“我把這棍子送你吧!”

那個大的小王子聽到後,立即丟了自已的棍,就去取那金箍棒,雙手使盡氣力一拔,別想能拔動分毫;再又端一端,搖一搖,那金箍棒就如同生根了一般。

第三個小王子撒起莽性來,使動烏油杆棒過來打,被沙僧一手劈開,取出那降妖寶杖,拈一拈,豔豔光生,紛紛霞亮,嚇得那些典膳的官員們,一個個呆呆怔怔,口不能言。

三個小王子一齊下拜,說道:“神師!神師!我們凡人看不出來,萬望施展一番,我們好來拜師。”

行者走近前,輕輕的把金箍棒拿了起來,說道:“這裡狹窄,不好施展身手,等我跳在空中,耍一路兒給你們看看。”

好大聖,唿哨一聲,將筋斗一縱,兩隻腳踏著五色祥雲,起在半空中,離地約有三百步高下,把金箍棒丟開一個撒花蓋頂,黃龍轉身,一上一下,左旋右轉。起初時人與金箍棒似錦上添花,次後來就看不見人,只看見整個天空都是金箍棒在滾動。

八戒在底下喝了聲彩,也忍不住手腳,厲聲喊道:“等老豬也去耍耍來!”

好呆子,駕起風頭,也到半空中,丟開九齒釘鈀,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後八,滿身的解數,只聽到呼呼的風響。

正使到熱鬧的時候,沙僧對長老說道:“師父,也等老沙去操演操演。”

好和尚,雙著腳一跳,掄著降妖寶杖,也起在了空中,只看見那銳氣氤氳,金光縹緲;雙手使降妖寶杖丟了一個丹鳳朝陽,餓虎撲食,緊迎慢擋,捷轉猛躥。

行者弟兄三個即時展開神通,都在那半空中一齊揚威耀武。這才是:

真禪景象不凡同,大道緣由滿太空。金木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轉合圓通。

神兵精銳隨時顯,丹器花生到處崇(chóng)。天竺雖高還戒性,玉華王子總歸中。

嚇得那三個小王子,跪在塵埃裡。曝紗亭裡的大小人員,和王府裡的老王子,滿城中的軍民男女,僧尼道俗,一應人等,家家唸佛磕頭,戶戶拈香禮拜。果然是:

見像歸真度眾僧,人間作福享清平。從今果正菩提路,盡是參禪拜佛人。

行者三個各逞雄才,各自使了一路兵器,然後按下祥雲,把兵器收了。到唐僧面前問訊,謝了師恩,各自又坐了下來。

那三個小王子急急跑回宮裡,告奏老王道:“父王萬千之喜!現今有莫大之功啊!剛才可曾看見那半空中的舞弄了嗎?”

老王子說道:“我剛才看見半空中的霞彩,就在宮院內同你們母親等眾一起焚香啟拜,更是不知道是哪裡的神仙降臨相聚。”

小王子們說道:“不是哪裡的神仙,就是那取經僧的三個醜徒弟。一個使金箍鐵棒,一個使九齒釘鈀,一個使降妖寶杖,把我們三個的兵器,通通比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光彩。我們叫他使一路兵器,他嫌‘地上狹窄,不好施展,等我起在空中,使一路給你們看看’。他們就各駕雲頭,那滿空中祥雲縹緲,瑞氣氤氳。他們剛剛才落下,都坐在曝紗亭裡。兒子們十分歡喜,想要拜他們為師,學他們的手段,保護我們邦郡。這誠然是莫大之功!不知道父王以為如何?”

老王子聞言後,信心聽從了他們的心願。

父子四人,當時就不擺駕,不張華蓋,步行到曝紗亭。唐僧四人收拾行李,準備進府謝齋,辭別了玉華王就起行。偶然看見玉華王父子們走上曝紗亭來就倒身下拜,慌得那長老趕緊舒身,撲在地上還禮,行者他們閃到旁邊,微微的冷笑。玉華王他們拜完後,請唐僧四人進王府去堂上坐。他們四人欣然跟去王府堂上坐下。

老王子起身說道:“唐老師父,孤有一事奉求,不知道三位高徒,能不能容許?”

三藏說道:“只憑千歲吩咐,小徒們不敢不從。”

老王子說道:“孤先前見到列位時,只以為是唐朝遠來的行腳僧,其實孤是肉眼凡胎,多致輕慢了列位。剛才看見孫師、豬師、沙師起舞在空中,方才知道你們是仙是佛。孤有三個犬子,他們一生好弄武藝,今恭謹地發下虔心,想要拜為門徒,學些武藝。萬望老師開天地之心,普運慈舟,傳授小兒們,必定以傾城之資來奉謝。”

行者聞言後,忍不住呵呵地笑道:“你這殿下,真是不曉事!我們出家人,巴不得要傳幾個徒弟。你令郎們既然有從善之心,千萬不可說起這些分毫之利,只是以情相處,足以為愛了。”

老王子聽到這些話,十分歡喜。隨即命人大排筵宴,就在本府的正堂中擺列。噫!一聲旨意,即刻就都準備完畢了。只看見那:

結綵飄飄,香菸馥郁。戧(qiāng )金桌子掛絞綃,晃人眼目;彩漆椅兒鋪錦繡,添座風光。

樹果新鮮,茶湯春噴。三五道閒食清甜,一兩餐饅頭豐潔。蒸蘇蜜煎更奇哉,油炸糖澆真美矣。

有幾瓶香糯素酒,斟出來,賽過瓊漿;獻幾番陽羨仙茶,捧到手,香欺丹桂。

般般品品皆齊備,色色行行盡出奇。

一面又叫承應的歌舞吹彈,撮弄演戲。他師徒們和玉華王父子們,盡情樂了一日。不覺間到了天晚,散了酒席。又叫人立即在曝紗亭裡鋪設床幃,請唐僧他們去安宿,等到明早竭誠焚香,再拜求他們傳授武藝。眾人都聽從,立即準備好香湯(熱水),請師父沐浴,眾人卻回去安寢了。

第二天一早,那玉華王父子們,又來相見這長老。昨日相見,還是王禮,今日就行師禮。

那三個小王子對行者、八戒、沙僧當面叩頭,拜問道:“尊師們的兵器,還請借出給弟子們看看。”

八戒聞言,欣然地取出九齒釘鈀,拋在了地上。沙僧將降妖寶杖丟擲來,倚在了牆邊。二王子與三王子跳起來便去拿,就如同蜻蜓撼石柱,一個個掙得紅頭赤臉,也別想拿動半分毫。

大王子看見了,叫道:“兄弟們,不要費力氣了。師父們的兵器,全都是神兵,不知道有多重哩!”

八戒笑道:“我這九齒釘鈀也沒有多重,只有一藏之數,連著鈀柄有五千零四十八斤。”

三王子問沙僧道:“師父的寶杖有多重?”

沙僧笑道:“也是五千零四十八斤。”

大王子求行者拿出金箍棒看看。行者去耳朵裡取出一個針兒來,迎風晃一晃,就有碗來粗細,直直的豎立在面前。那玉華王父子們全都悚懼,眾官員個個心驚。

三個小王子禮拜說道:“豬師、沙師的兵器,全都隨身帶在衣服下面,隨時可以取之。孫師為什麼從耳朵中取出?見風就長,為什麼呀?”

行者笑道:“你們不知道我這棒不是凡間能輕易擁有的。這棒是:

鴻蒙初判(開天闢地)陶熔鐵,大禹神人親所設。湖海江河淺共深,曾將此棒知之切。

開山治水太平時,流落東洋鎮海闕。日久年深放彩霞,能消能長能光潔。

老孫有分取將來,變化無方隨口訣。要大彌於宇宙間,要小卻似針兒節。

棒名如意號金箍,天上人間稱一絕。重該一萬三千五百斤,或粗或細能生滅。

也曾助我鬧天宮,也曾隨我攻地闕。伏虎降龍處處通,煉魔蕩怪方方徹。

舉頭一指太陽昏,天地鬼神皆膽怯。混沌仙傳到至今,原來不是凡間鐵。”

那些王子聽後,個個頂禮不盡。三人向前重重地拜禮,虔心請求教授他們。

行者問道:“你們三人不知道想學哪般武藝?”

王子們說道:“願意使棍的就學棍,習慣使鈀的就學鈀,喜愛用杖的就學杖。”

行者笑道:“教這些便也容易,只是你們沒有力量,使不得我們的兵器,恐怕會學之不精,會成了‘畫虎不成反類狗’ 。古人云:‘訓教不嚴師之惰,學問無成子之罪。’你們既然有誠心,可以去焚香來拜了天地,我先傳你們些神力,然後可以傳授武藝。”

三個小王子聞言後,滿心歡喜。立即便親自去抬香案,沐手焚香,朝天禮拜。拜完後,請師父傳法。

行者轉過身來,對唐僧行禮,說道:“稟告尊師,恕弟子之罪。自從當年在兩界山承蒙師父大德救弟子脫身,秉教沙門,一路向西來,雖然不曾重報師恩,卻也曾渡水登山,竭盡心力。如今有佛國之鄉,有幸遇到賢王的三個兒子,投拜我們,想要學武藝。他們既然成為我們的徒弟,那就是我們師父的徒孫了。恭謹稟告過我們師父,才好傳授。”

三藏聽後,十分大喜。

八戒、沙僧看見行者行禮,也隨即轉身朝三藏磕頭,說道:“我們愚笨粗魯,拙嘴笨腮,不會說話,望師父高坐法位,也讓我們兩個各自招一個徒弟耍耍;也是西方路上的紀念。”

三藏全都欣然地答應了。

行者這才叫三個王子就在曝紗亭後面,靜室裡面,畫了罡鬥(北斗星的斗柄);叫他們三人都俯伏在罡鬥內,一個個瞑目(閉上眼睛)寧神。行者這裡卻暗暗念動真言,誦動咒語,將仙氣吹入他們三人的心腹之中,把元神收歸本舍,傳給口訣,各給他們授得了萬千的膂力(lǚ lì,力氣;體力),運添了火候,卻像個脫胎換骨之法。運遍了子午周天後,那三個小王子,方才甦醒,一齊爬了起來,抹抹臉,精神抖擻,一個個骨壯筋強:大王子就拿得起如意金箍棒,二王子就掄得動九齒釘鈀,三王子就舉得動降妖寶杖。

玉華王看見了,歡喜不勝,又安排索宴,啟謝他們師徒四人。行者他們就在宴席前面各傳各授:學棍的演練棍,學鈀的演練鈀,學杖的演練杖。雖然是打了幾個轉身,丟了幾般解數,終究是有些吃力,走上一路招式,便氣喘吁吁,不能耐久;因為他們那兵器都有變化,它們進退攻揚,隨消隨長,全都有變化自然之妙,而他們終究是凡夫,豈能快速地適應?當日宴席完後就各自散了。

次日,三個王子又來稱謝道:“感蒙神師授賜了膂力,縱然能掄動師父們的兵器,只是轉換艱難。我們想要命工匠依著師父們的神器式樣,減削斤兩,各打造一件,不知道師父們肯容許嗎?”

八戒說道:“好!好!好!說得像話。我們的器械,一則你們使不得,二則我們要護法降魔,正是應該另外造一件。”

玉華王又隨即宣召鐵匠,買辦了鋼鐵萬斤,就在王府內的前院搭建篷廠,支爐鑄造。先一日將鋼鐵煉熟,次日請行者三人將金箍棒、九齒鈀、降妖杖,都取出放在篷廠裡面,讓匠人們看著樣式鑄造。於是就這樣放著,晝夜都沒有收起來。

噫!這些兵器原本是行者他們的隨身之寶,一刻也不可離開身體,他們各自藏在身上,自會有許多光彩護體。如今放在廠院中幾日,那霞光有萬道沖天,瑞氣有千般罩地。

這一夜有一個妖精,離這城池只有七十里遠近,山名喚作豹頭山,洞府喚作虎口洞,夜裡坐在虎口洞裡,忽然看見那些霞光瑞氣,立即駕起雲頭去觀看。原來是州城那裡的光彩,他按下雲來,飛近前去觀看,發現乃是三件兵器在放光。

那妖精又喜又愛,說道:“好寶貝!好寶貝!這是什麼人用的,現今放在這裡?這也是我的緣法(緣分),拿了去呀!拿了去呀!”

他喜愛的心一動,就弄起威風,將這三件兵器,一股全收了,然後徑直轉回了本洞。

正是那:道不須臾離,可離非道也。神兵盡落空,枉費參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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