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趙運來,今年21歲,村裡第一個大學生,目前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二學生,為什麼要加一個"目前"?
你要是覺得我自詡自己有驚人才能寒門出金子,成為一個大人物就大錯特錯了,金錢這些俗物我不感興趣,夠用就行了。
不要說我讀個大學擺爛到連對錢都產生不了慾望,實在是因為我八成是沒命花了。
你們的願望是賺錢,多樸素啊,我只想做一個活著的人,鮮活、活生生、撲通撲通這些更樸素的詞是我的最愛。
我爺,趙人來,23歲痴呆了,荒謬啊,為啥命運之神要把痴呆降臨在一個小鮮肉身上。
更荒謬的是我爺還把我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我奶在河邊生完我爹連夜拔腿就跑,要不是我爺動作快,臍帶都來不及剪。
給我奶養月子的雞蛋進了我爹的嘴,我爹說這是他童年難得的快樂。
我爹,趙福來,福氣是離他遠遠的,他是福氣的反義詞。
我出生那天我媽就死了,死在病床上,肚子裡還有一個未出生死胎,我甚至不知是弟是妹他們就被匆匆火化下葬。
爹說我是有大運氣才從鬼門關裡跑出來,前腳出來後腳我媽就斷了氣,好險好險,遂取名"運來"。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總覺得我爹一叫我,莫名就有幾道溼漉漉的陰鷙眼神刺著我。
趙福來是無福之人,我八歲那年他才25,從二樓摔到水泥面,直接癱瘓,我甚是不解他是怎麼從欄杆上躍下去的?
也是痴呆嗎?逃不過的宿命。
老趙家眼瞅著我家見鬼似的倒黴,把我們難爺難爹難孫踢出族譜,清明節上墳也不喊我們。
可憐我媽我那不知性別的孿生弟或妹怕是要墳頭草瘋長。
我也蠻優秀,考上大學後在外面租了個小房子,讓爺爺、爹有個安身處,我繼續住宿,那租房又臭又小塞不下第三個人。
我也沒時間去照顧他們,只能在這說聲不孝了,最近愈發捉襟見肘,得賺錢了。
我想活下去,我不傻,這祖傳的陰陽眼昭示著我的命運,走老爹的老路嗎?
能做到恐怕就這一點,不要生孩子,其實村裡有幾個女孩喜歡我,說不害怕我身上的傳言,把我感動得……轉身就跑。
還有明天求職成功,希望和同事、上司好好相處。
寫上9月12號和一個誇張的笑臉,趙運來關上日記本,這是他第一次寫日記,寫得像自傳。
他的心事無人可訴,搜百度,百度說可以寫下來,說不定還能當遺書。
趙運來拿起桌上的兼職單,明晃晃的"工資一小時一百不封頂",他按著太陽穴細看起來,餘光瞥見窗外趴著玩弄血淋淋頭皮的斷腿人,掛著涎水呆滯地注視趙運來。
趙運來眼皮都沒抬,繼續聚精會神看傳單,之後關燈睡覺,不久就響起酣睡聲。
"昨兒個,湘東山頭那邊又飄白布,半夜不知道有什麼東西鬼叫,怪瘮人的。"
"老張頭吧,自從他家女娃死後,整日在湘東哭墳,半年咯還不消停。"
"咦,誰家死了人像他這樣,裝個七天意思意思就夠了,他這樣不打擾大傢伙休息嗎,飄那白布像醫生一樣,我家娃都不敢打針吃藥咯。"
趙運來不動聲色地穿過一群老爺大娘的交流群,不料還是被老年八卦組逮個正著,說他蔫頭耷腦一副霜打茄子的孬樣。
定是熬夜打遊戲腎虛,陽氣都被吸盡了!
趙運來看著手中的OPPO A5尷尬地自嘲,哪還有記憶體下游戲,再說誰敢光明正大、挺直身板從你們身邊經過?方圓十里除了你們沒幹乾淨淨的人了。
趙運來拿著兼職單走走停停,穿過人聲鼎沸的湘東街,向西560米鑽進幽暗巷口。
豁然開朗,好似從天邊一躍而下的巨大瀑布映入眼簾,震耳欲聾的濤聲激起幾仗白沫。
瀑布灌出幾條大河,走過一道簡陋的木橋,水霧中參差房屋隱隱約約。
趙運來跑過去,霧氣瞬間消散,他轉頭張望,夕陽西靠,黃暈一片,店鋪、街道房子安然有序一一坐落,像極了舊年代的老城。
趙運來回頭來路,殘陽燦爛無邊,他掐住大拇指,一鼓作氣往前走。
他停在一個陳舊蕭條的店鋪前,大門搖搖欲墜,招牌早已褪色,字跡模糊不清,腐木酸氣撲面而來,門前佇立兩棵綠意燕然的大槐樹。
"您好,這裡是生死異道橋嗎?"
趙運來不敢碰那大門,從縫隙裡縮排去,他敲了敲貼滿旗袍小姐海報的前臺,低頭打瞌睡的人猛然驚醒。
"活人?"那人伸了個懶腰不經意道,隨即咳嗽一聲,趙運來看清他容貌瞬愣了神,他從未見過這麼老的人。
全身像是長滿崎嶇褶皺的樹皮,大雨一撒,怕是身上有數不盡的小河,但雙眼炯炯有神光線照過去吧閃出金光,那副伸懶腰的動作迅速又敏捷。
身子骨很不錯的老頭子呢。
"我是生死異道橋的董,你是?"董用乾枯的黑指甲撓發問。
"我叫趙運來,前來求職的。"
董聞言瞬間精神,靈活地從凳子上跳下來,"求職的!歡迎歡迎!"
趙運來低頭看著像跳蚤蹦來蹦去的董,依舊笑著,他186,董還不到他胯骨,不過能活這麼久還管什麼身高。
"年輕人!"董倏地嚴肅。
"在。"
"你不要看我這個樣子,爺年輕時還186呢,數不盡的姑娘追我!"
"是……"
說完董從背後拿出一張白紙,舉在趙運來眼前。
"年輕人,你看到什麼了?"
"漫山遍野的梅花。"
董眼神變了,"還有呢?"
趙運來蹙眉思忖道:"人血,梅花散發濃重的血腥味。"
董點了點頭,繼續問:"還有什麼?"
趙運來鼻子出了細汗,他搖頭說:"董爺爺我頭暈……"
董立刻收住白紙,拍著趙運來的大腿道:"好了,你還可以咯骨骼清奇哈,先來個觀察期吧。"
趙運來喘息道:"工資有一個小時一百嗎?"
"當然,把心放到肚子裡,錢絕對不會少,你死了都能給你轉成冥幣。"
趙運來面容悽楚,"很危險嘛。"
"不會不會,你太弱了,不能單獨行動只能給別人打下手,眼力不錯算是少有,眼力……烏雲,對你跟烏雲,他這個人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最適合帶新人了。"
烏雲,趙運來默唸著,不知道他能不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