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星有沒有講過她其實是個很愛反叛的人?

而且還吃軟不吃硬。

萬星狡黠地道:“我討厭這封郵件的語氣,晾它一會兒。”

這一晾,就晾到寒假。

陸行舟甚至在兩地之間又來回了三次。

在臨近年關的某天,陸盈晴把工作交接安排好,清清爽爽地回了家。

萬星早備齊火鍋等著,一踏進家門,就可以聞到鮮香的味道。

萬星招呼道:“小晴,今天有你最喜歡吃的肥牛和黃喉!”

她又伸展著胳膊:“咦?你不是說會帶個男孩子回來的?人呢?”

陸盈晴聳聳肩:“他家裡鬧得厲害,我讓他處理去了。”

萬星一愣,很明顯腦補了些什麼,把陸盈晴一抱:“我們寶貝不受人家的氣!”

陸行舟靠在門框邊,叼著棒棒糖,差點笑出聲。

楊熠澤早幾年已經逼得那一大家子不得不接受陸盈晴的存在,最起碼睜隻眼閉隻眼。

這次鬧騰,是因為他立了遺囑給陸盈晴,順帶送了一副不知道哪根骨頭取出來雕琢的莫比烏斯環,當作週年戀愛禮物。

……總之,楊熠澤以為他們這幾年是在談戀愛。

陸盈晴究竟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該說不說,富二代的個人資產有夠多的。不過陸盈晴收下手鐲,卻把遺囑撕了。

陸盈晴乖巧地與萬星相擁,狠瞪陸行舟:你自已沒有房間嗎?為什麼從她的房間裡出來!?

陸行舟齜著牙:我們感情好。

他近來脾氣軟和不少,懶洋洋,一團水似的,像平安在大太陽底下舒展翅膀洗沙灘浴的樣子。

他們圍在火鍋邊開開心心地大吃一頓,天南海北地聊,直到夜深才結束。

陸行舟照例鑽萬星的被窩。

陸盈晴很不爽,然而摸摸腕間的骨手鐲,倒也沒有說什麼。

被窩捂得非常暖,萬星裹在裡頭,安心地喟嘆,手無意識地一摸,猛得縮回來。

“你睡衣呢?”

陸行舟揪著被子,無辜地打哈欠:“不小心弄溼了。”

萬星麻爪地提著手,為難道:“你挪挪,別挨著我。”

陸行舟撒潑:“沒了上衣還有褲子呢,你不要我啦?不要我啦?”

那點肌肉實在沒必要千方百計脫給她看。她看自已的都有點膩了。

萬星抿嘴,為了他的自尊心著想,沒好意思說出口,壓著被子不讓陸行舟把暖氣撲出去。

陸行舟不識好歹,依舊撲騰,萬星終於把手放在陸行舟胸口仔細捏了捏,表情逐漸專業。

最終,良心打敗了善心,道:“哎……你多練練吧。”

陸行舟忽然就躺得直挺挺,表情灰暗。

反正也笑話了,萬星放下道德底線,推他胳膊,繼續笑:“怪白的,穿裙子好看。”

她以為陸行舟會氣得背朝她,沒想到這人一下子就摟腰纏上來了,耳磨廝鬢。

“你喜不喜歡?要不要看?”

萬星僵硬幾秒,撇過頭。

道德底線低的恐怕另有其人……

陸行舟愛看萬星臉紅。

像胭脂紅的顏料滴入水中,從臉頰和耳側,蔓延至雪白的脖頸。

萬星的身份永遠都隱隱沾染長輩味道,而帶著一點世俗慾望的臉紅,會把這層味道完全覆蓋。

情侶關係下細微的曖昧震顫,都將無限放大。

終於掰回一局,陸行舟把她的頭扭正,躍躍欲試,繞著她的指尖:“想要什麼款式?”

那樣純淨的黑眼珠子,那麼……的話。

萬星莫名羞赧得要命,認輸,把陸行舟扒拉開:“不玩了,睡覺!”

陸行舟嘀嘀咕咕,親她的嘴巴:“好凶哦。”

萬星把自已的嘴搶救出來,用譯製腔的朗誦語氣,抑揚頓挫道:“哦——我親愛的孩子,我想時候也不早了,該睡覺了吧?不然我要用瑪麗嬸嬸製作的靴子披薩餵給你當夜宵了。她發誓,誰吃了這份披薩,她就負責誰的喪葬費!”

陸行舟笑個半死:“不行,也好凶啊!”

“噓,我睡著了。”

萬星關燈,拿被子矇住他。

陸行舟蠕動一陣,頭露出來,跟萬星貼著睡。

“……熱。”

“滴——”

陸行舟開了空調。

“啪!”

萬星輕打他一下。

陸行舟乖乖把空調關了。

——

平平和和過了一週,年關將至時,花店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萬女士,您好。”西裝革履的女人推著眼鏡,“還記得我吧?”

她面目冷肅,站姿筆挺,簡直像是來尋仇找茬的。

萬星咔嚓一聲不小心剪斷枝葉,定定地與女人對視,慢慢失去了溫婉的笑意。

兩人的目光碰撞,互相審視。

陸盈晴戳戳陸行舟,打了個簡單的手勢:這誰?

陸行舟回:好像是……

“天吶!祺寶!大冬天的你還穿西裝?”

萬星丟了剪刀,灌上熱水袋。

女人音調平平:“不冷。”

她很多年前就放棄糾正萬星對自已的稱呼了。

宋祺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檔案:“上面指定我來和您談談,這是俱樂部的合同。”

萬星給她熱水袋:“好——喝牛奶嗎?”

“椰子汁,謝謝。”

宋祺揣著手,對賽車手萬星到花店老闆萬星的轉變並不如何想探究,只略一頷首,對著姐弟倆詢問道:“請問您二位是……?”

萬星思考了一下,伸出手掌示意:“這是我弟弟兼男友,這是我的妹妹,也是他姐姐。”

陸盈晴和宋祺的表情都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雖然說得對,可又好像不太是那個意思。

陸盈晴扯出微笑:“因為某些原因,總之生活在一起。”

宋祺點頭,表示自已不理解但尊重,對萬星道:“我建議您先看下合同再做打算。”

萬星粗略翻了一遍,放心地把合同重新放在對方手裡:“你看怎麼樣?”

“他方的條件很有誠意。”宋祺目視前方,“但給的是教練返聘,我估計您不願意。”

她接過萬星給的椰子汁,嚐了一口:“熱的,難喝。”

萬星:“不能喝冷的。”

“我三十四了。”

“三十四也不能喝冷的。”

“……”宋祺自進門開始,就在頻繁地扶眼鏡,“也許我猜錯了,您願意嘗試教練工作?”

萬星想了想自已以前的教練,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從剛見面的一百二十斤,過勞肥到一百八十多斤。

“……算了。”

她搖頭。

“如果是賽手續簽呢?”

萬星有那麼點動搖,可現實又把她拉了回來。

不止是身體的傷痛,更重要的是,萬星想開了。

一個階段有一個階段的活法。

以前的她太單薄,單薄到摩托就能夠安撫填滿,單薄到只爭輸贏,單薄出了慣性,以為自已只能在那個領域存活,這才失魂落魄,茫茫然不知歸處。

如何不是一種畫地為牢。

現在不同,她有很多割捨不下。

年歲漸長,卻愈發貪婪,已經將目光投向過別處,享受過其他滋味的陽光雨露,她發現這世界真的很大很大,不單是要圍著某個事物轉的。

換個積極角度看問題,她好不容易有了空閒時間來獲得更多的新奇體驗,滿足蠢蠢欲動的探索慾望。

她微微低頭,將一縷髮絲別到耳後,笑道:“不了。”

陸行舟唰的一下站起來。

萬星走過去,按住他的手,微笑里加了許多的不容置疑。

這是我的選擇。

她這樣對他說。

陸行舟於是又坐回去。

宋祺得到回覆,將熱椰子汁一飲而盡,放下熱水袋,點點頭:“嗯,我走了。”

“等下,這麼幹脆?你不是來跟我拉鋸戰的嗎?”

“不是。”

“他們會不會為難你?”

宋祺不回頭:“為難不著。”

她拉開移門,風雪吹進來:“萬女士,祝好。”

“砰——”

門關上。

“真是一點沒變樣。”

萬星很欣慰地雙手抱胸。

“為什麼不願意?”陸行舟問。

萬星一大串解釋的話在舌頭上轉了轉,最後想逗逗他們:“我就不願意。”

“他們欺負過你嗎?”陸盈晴也問。

“嗯——沒有欺負。”

萬星眼睜睜看著兩人鬆口氣,態度軟化下來。

“只要你開心,那就什麼選擇都可以。”

“你們不會覺得自已的苦心白費了嗎?小舟陪我訓練了那麼久,小晴也經常打電話鼓勵我。”

兩人無所謂地搖頭:“沒有啊,你的目標是什麼,我們就支援什麼。”

萬星“哎呦”一聲,幻視當初兩個小孩子乖樣兒,心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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