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沒拉住林月瑤。

他站在欄杆內,望著她焦急鑽入人群的背影,笑著搖頭。

林月瑤,我親愛的,正義感這麼強……

陸行舟同樣翻越了欄杆,朝著林月瑤消失的方向追逐過去。

人太多了,都是來看煙火秀的。

密密麻麻、擠擠挨挨。

視線被遮擋,聽力被阻礙。跑不出兩三步,就非要停下來找個空隙鑽。

林月瑤滿腦子都是小孩的藍色毛衣,來來回回地尋找。

作為警察,她更知道抓住人販意味著什麼。

那是千千萬萬個碎裂家庭的重生。

心臟砰砰跳,血液衝向大腦,玩恐怖遊戲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渾身緊繃過。

她開始向周圍的人求助:“您好,您有看到一個奶奶抱著穿藍色毛衣的小孩嗎?”

“您好,您有看到一對祖孫去哪裡了嗎?奶奶抱著孫子。”

“您好……”

“您好……”

大多數人都是搖頭,少部分人雖有印象,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如此龐大的人流量,如此迅速的移動分散聚集,找到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林月瑤身上的熱汗一層一層地冒,四處環顧,人頭攢動,都不是她要找的。

混亂中,一隻手攥住她的胳膊。

陸行舟用身體抵住洶湧的人流,聲音清晰地傳入林月瑤的耳朵裡。

“去摩天輪旁邊的灌木叢,我看見了。”

林月瑤沒有經過思考,第一反應就是相信。

丟下“注意點傷口”的囑咐,便向陸行舟所指的方向鑽去。

她張開雙臂,游泳一樣撥開人群的浪潮。

“對不起,對不起。麻煩讓一讓,有急事。”

她不敢說可能有孩子被拐賣,那樣會使家長們變得很緊張,情況更加失控。

越往邊緣的地方走,人群的密度越低。

林月瑤簡直是踉蹌著撲進灌木叢和小樹林,她甚至沒有低頭去看地上是否有會劃傷自己的石頭和樹枝,滿眼都是暗叢中的一抹藍色。

然而來到近前,卻是孤零零一件毛衣,沒人。

——

陳芳翠抱著迷暈的小孩走進樹叢。

這是她拐賣的第一百三十二個孩子。

七八歲對下家來說已經有點大了,會記事,認得親生父母,還會瞎講話,不如一兩歲的好。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個能賣五六萬差不多,假如嫌棄是女孩,那就還得往下壓壓價。

陳芳翠進了遊樂園,那是老鼠掉進了米缸,結果左找右找,啃了口難吃的糙米。

她心裡憋火,把孩子重重扔在地上,準備給這個沒用的小倒黴蛋換衣服。

孩子的頭磕在石頭上,“咚”的一聲響。疼痛讓她短暫地清醒了幾秒,眼睛微微睜開,喉嚨中發出細弱的呻吟。

陳芳翠從口袋裡掏出浸了迷藥的手帕,一把捂在孩子的口鼻上,力道之大,讓人懷疑她能生生捂死孩子。

陳芳翠一手按著手帕,一手快速地扒下顯眼的藍色毛衣,換上棕色的衛衣,解散小辮子,拿圍巾裹起半張臉。

她沉著臉,把孩子勒在懷裡,有了這樣的變裝和抱姿,親生父母離遠點都認不出來。

往這片樹林深處走,就是遊樂園的圍牆,圍牆底下有個她和同夥偷偷打出來洞。

要是能鑽出洞來,把小孩塞進車,那就真的萬事大吉了。

一群人就跟在屁股後面找吧,找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毛都沒有。

陳芳翠胳膊腿不比當年利索,抱著將近五十斤的重物不再是容易的事情。

剛才抱著孩子在擁擠的人群中穿行,還單手換衣服,已經很耗費體力了。

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行走,更是讓她很快氣喘吁吁。

背後,傳來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聲響。

這裡離最嘈雜的地方比較遠,鼎沸的人聲傳過來好似被蓋在盒子當中一樣悶且模糊。

一根樹枝的響動,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陳芳翠沒有來得及回頭,有力的雙手便死死揪住了她的後衣領,不留情面地將其掀翻在地。

突然而至的女人先搶過孩子,後一膝蓋直接跪在陳芳翠的脖子上,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下去。

陳芳翠還要掙扎,使出渾身的勁要移開女人的腿。

林月瑤把手按在陳芳翠的胸口上,按得她喘不上氣。

“不許動!警察!”

宛如晴天霹靂的一吼,讓陳芳翠的神色變了幾變。

“這是幹什麼?誤會!我抱我孫女……”

“再說一遍,我是警察。”

林月瑤盯著陳芳翠。

那眼神,彷彿過了一遍冰水,冷凝又刺透。

她拿出手機聯絡警局,而陳芳翠的臉色逐漸灰死,動作幅度越來越小,不做無謂反抗。

——

陸行舟趕到時,林月瑤正在來打電話。

“對,沒錯,人販子,被控制了。”她衝他使了個眼色,繼續道,“孩子還在昏迷中,不確定吸入多少迷藥,打個120。”

陸行舟來到林月瑤身邊,盤腿坐下,自然地接過孩子抱著,幫她舉起手機。

林月瑤於是可以一心一意地把陳芳翠摁得動彈不得。

陸行舟抱小孩的姿勢很標準,他俯身湊到孩子耳邊,輕而急地問:“寶寶?你能聽到嗎?寶寶,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沒有睜眼。

陸行舟連續喊了好幾聲,她才費力張開乾裂的小嘴:“陽……陽……”

“陽陽,閉著眼睛可以,但咱們不能睡,好不好?再困也別睡覺。”他握著孩子的手,“聽見了就動一下。”

小手指乖乖動了動。

“陽陽真棒!陽陽是最棒的小朋友。爸爸媽媽馬上就來了,咱們只要堅持一會兒就可以。”

林月瑤從沒見過陸行舟這樣耐心地說話,還夾嗓子。

他和小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多數是他在講,陽陽偶爾回應。

不過正是這偶爾的回應,讓陽陽一直保持著意識,撐到救護車和警車的到來。

陽陽的父母透過廣播通報極速趕來,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了很多謝,才跟著醫護人員走了。

警局的同志很通融,讓陸行舟和林月瑤有再空去做筆錄。

目送陽陽被擔架送進救護車,陳芳翠被銬著手銬押進警車,林月瑤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假期徹底泡湯,但也不算白白浪費。

愛看熱鬧的人全圍在樹林邊上,為了躲避,兩人沒有直接出去,而是繞了個彎。

走到一半,陸行舟讓稍微休息一下。林月瑤立刻覺出不對勁來:“傷口裂了?怎麼弄的?”

“人多嘛,擠開了。”

林月瑤大致明白,恐怕是給她擋人群的那回。

陸行舟搖搖晃晃扶著樹,捂住腹部,汗珠從鬢角滑落,還有心思開玩笑:“要不讓救護車拐回來?我好像也挺需要的。”

她一看陸行舟這慘樣子就心慌,哪有什麼心思接玩笑話,真準備再打電話了。

“別別,沒事,不佔用公共資源了。”

他靠著樹又滑坐在地上,掀開衣服,紗布上全是血。

把衣服下襬咬在嘴裡,陸行舟從揹包中拿出簡易縫合器。

林月瑤沒憋住:“你用這個!?”

陸行舟含含糊糊地回答:“不然……用繡花針?”

“咱們去醫院。”

“不去。”

“都站不動了還不去醫院,你打算什麼時候去?”

“不去。”

“陸行舟!”

“說好了陪我坐摩天輪的,要是去了醫院,錯過今天,你猴年馬月有空啊?”

“那你也不能……你……你……”

林月瑤瞠目結舌,憤怒隨風飄散,又覺荒謬又難以反駁,腦子一團亂麻。

陸行舟剪開紗布,露出腹部的傷疤。

這道傷疤比手上那道更深更長,到了觸目驚心的程度。

縫合線宛如黑蜈蚣扭曲地爬行在人體,鮮血順著腹部往下淌,褲子都溼了一塊。

他捏住裂開的部分,縫合器咬住,“咔嚓”一聲把線牢牢絞進肉裡。

林月瑤的五官全部皺在一起,用氣音感嘆:“啊呀……嘶……”

總共絞了五下,陸行舟把縫合器收好,拿出紗布,眼見林月瑤躊躇極了,似乎權衡著是否幫忙。

男女之間,碰碰手和碰碰腹肌是完全不一樣的概念。

陸行舟當機立斷,手一鬆,勉強地笑道:“幫個忙,我拿不起來了。”

紗布咕嚕咕嚕滾到林月瑤腳邊。

林月瑤能怎麼辦?

認命……

她拾起紗布,剪去髒汙的部分丟了,潔白的放在一邊備用,拿出藥來開始敷。

陸行舟依舊咬著衣服下襬,一動不動。她聽到了他的呼吸,淺淺的,慢慢的,悠長而謹慎。

消毒藥水塗完,上消炎藥膏。

陸行舟皺起眉頭,喉結上下滾動。

果然還是疼的吧?

林月瑤放緩動作,小心翼翼地把藥膏抹開。

接下來是纏繞紗布。

她把胳膊掄得滾圓,纏了一圈又一圈,居然沒有一點點肢體接觸。

一點都沒有!

“你……包紮技術挺好的……”

“警校第一,跟你吹呢?”

“……”

林月瑤有驚無險地給陸行舟包紮完,腦筋也轉過彎來:“以後機會多的是,你現在不能再運動了。”

“玩摩天輪不算運動,我坐著。”

“那也得走過去呀。”

陸行舟鬆開嘴,拉好衣襬。嘴唇上有牙印,腫著,泛紅,洇血絲。

“可是我真的想和你坐摩天輪,就現在。”

他這樣說著,低眉順眼的,不是要求而是乞求。

林月瑤不能理解他的執著,嘆氣歸嘆氣,卻最終答應了他。

——

登上摩天輪的一剎那,她鬼使神差地扭過頭,看到陸行舟的側臉。

他的表情不像是開心,也不像是難過。

很久以後,林月瑤才明白,那個表情,叫“珍惜”。

是隻有唯一一次機會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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