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捏肩膀還是談話,冒牌貨都偽裝到近乎完美。

唯一露出破綻的,是小兔子。

兔子不是陸千帆養死的,是陸行舟當著他的面放在腳底下踩死的。

爸爸媽媽,曾經給他們買過寵物兔。

陸行舟的小兔子,到手第三天就偷偷從視窗丟下去了,摔個稀巴爛。他嫌麻煩。

陸千帆卻很珍惜自己的小兔子,菜葉吃最嫩的,水喝最新鮮的,而且要溫水不要冷水,他堅信冷水喝了小兔會肚子痛。

他天天拿小梳子給兔子梳毛,晚上還會偷偷帶上床一起睡覺,睡前翻出自己的童話書讀給小兔子聽。

他給小兔子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每天都喜歡穿得不一樣。他學著親手織毛衣,留給小兔子冬天穿。

年幼的陸千帆把小兔子養得很乖,一喊,它就蹦蹦跳跳到主人身邊,歡快而依戀地繞圈要抱。

有一天,他沒有喊到自己的小兔子。

他焦急地到處找尋,在花園裡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和兇手。

那天,才七歲的小孩哭得撕心裂肺,死命拖著哥哥的腰,企圖救下自己的小兔子,卻被推倒在青草地上。

小兔子雪白的皮毛浸潤了刺目的血,頭部完全扁平,粉色的腦花擠出來。

他的憤怒、無助,只會換來一聲比一聲大的嘲笑,和一下比一下重的踩踏。

從那天開始,陸千帆有意疏遠陸行舟。

這是能輕易忘記的事情嗎,是能輕飄飄揭過去的嗎?顯然不是吧。

什麼“黑歷史從來不提”,是害怕陸行舟繼續聊起細節性的往事,以前堵死話頭。

至於這傢伙到底是誰,陸行舟也有了百分百的把握。

女忍者。

能猜到假扮者,不是陸行舟多疑敏銳,而是劇本里有這個情節。拿著答案推過程,誰不會啊。

這就要牽扯到他們陸家離了大譜的滅門慘案了。

長話短說。

陸行舟追林月瑤,林月瑤投入葉天的懷抱,陸行舟懷恨在心處處使絆,兩人矛盾升級不死不休。

這是背景。

女忍者前來竊取龍國機密的,在被追殺的過程中受傷,闖入葉天的家。葉天就讓她在自家住下來,給她扒光了上藥療傷。

一次偶然,他在網上看到了通緝,得知真相,愛國心被徹底激發出來,於是一改之前的溫柔照顧,強行侵犯了女忍者,並逼迫她做了他的女奴。

原因是她不配進入後宮。

這事其他女人不知道,因為葉天“不想她們看到世界的陰暗面”

——

但凡葉天能把她送到軍事法庭上接受審判,或者乾脆直接弄死呢?

在他的行為裡,愛國佔了多少,齷齪的私慾又佔了多少?

又或者說,他打著所謂愛國的旗號,在做什麼事情?

陸行舟把打好蛋花放在廚桌上備用,拿出剁骨刀,面無表情地把豬大骨放在案板上砍成兩段。

後來,葉天與陸行舟矛盾升級,他就命令女忍者到陸家進行潛伏,伺機而動。在一個深夜,他們裡應外合,在一個深夜進行滅門。

怎麼說呢。

陸行舟砍斷了第二根豬大骨,搖搖頭。

各種方面都已經到了正常人類不能理解的地步了。

但現在這個女忍者潛伏到他家裡,應該不是葉天馬上就要殺他。

葉天此刻的心情應該處於一個想殺但是找不到正當理由的糾結狀態。

女忍者的任務可能是收集陸家罪證。

這是要求長期潛伏的,陸行舟完全可以慢慢玩死他倆,但是他等不起,真正的陸千帆也等不起。

陸行舟把食材都做了基本處理,著手下一步。

這頓飯他打算真做。

忍者吃不到,他還是吃得到的。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飯菜香也一點一點濃郁起來。這富麗堂皇的地方,似乎終於染上了些許煙火氣。

“哥,你什麼時候好啊——?”陸千帆本來還不餓,一聞到飯香肚子就咕咕直叫。

陸行舟把一盤菜端出去,道:“馬上好,你先吃著,墊墊肚子。”

“大少爺,我來就好,我來就好。”傭人感覺自己沒什麼用了。

陸行舟阻止了要進廚房的傭人們,自己給自己盛了一小碗飯,就著青菜湯快速吃掉,抹抹嘴,碗一洗,不超過兩分鐘。

湯盛出來,早就做好的一盤醋溜土豆絲熱一下,都放在灶臺上。

陸千帆溜進來偷吃,眼睛一下亮了:“哥!你做飯好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陸行舟面帶微笑,溫和可親,聲音帶著親密與隨意。

鍋裡還燉著筒骨湯,肉香醇厚,湯汁發出綿密低沉的咕嚕咕嚕聲。

陸千帆看著他黝黑的眼睛,從心裡生出一股怪異的感覺。

......他們兄弟的關係有這麼好嗎?他忍不住摸了一下喉結。

“得了,出去,別礙手礙腳。”

陸千帆又夾了兩筷子菜,出去了。

天色已經黑透了,開始有滴滴答答的小雨拍打在窗戶上,在短短十幾秒內變得聲勢浩大,把別墅旁邊種的芭蕉葉打得劈啪作響。

這場雨來勢洶洶,突然而至。

“王姨,快去關窗。我今天看天氣預報,晚上有暴雨。”

陸行舟對一個傭人吩咐了一句,再次進入廚房,仔細清洗著剁骨刀上的骨渣和血絲。

轟隆。

雷鳴陣陣,閃電像條溼漉漉的銀蛇一樣在雲層和樓房之間蜿蜒穿梭,轉瞬即逝。

陸行舟把剁骨刀擦乾淨,放在廚房門後,又拿出一把水果刀和一個蘋果。

陸千帆不知為何有些焦躁,他踱步到正對著花園的小陽臺,透過玻璃看。

白色鵝卵石小路邊,是特意設計成中世紀歐洲煤油燈樣的路燈,路燈昏黃的燈光在暴雨的覆蓋下影影綽綽,朦朧悽美。

燈光照亮附近的雨絲,底下的玫瑰花叢卻漆黑一片,只能看到邊邊角角的豔紅,死氣沉沉,讓人看了不舒服。

“千帆!過來端飯!”廚房裡的陸行舟探出半個身子喊。

“來了。”陸千帆又摸了一下喉結和頭髮,走進廚房,“嘶,這也太香了。”

陸行舟靠在門旁邊削蘋果,底下放著個垃圾桶,臉上帶著遮掩不住的得意之色,看上去吊兒郎當的。

“也不看看是誰。別廢話了,我在這削蘋果騰不出手,你去把菜端走。”

“哦。”

陸千帆老老實實端菜,背對著陸行舟,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

傭人都在這裡等著呢,怎麼偏偏就指使我一個?真是關係好?

削蘋果?吃飯了還削什麼蘋果?陸千帆和陸行舟好像都沒有這個習慣。

思來想去,心裡總歸有點難受,卻並不覺得自己多疑,做這一行的,不多疑早就死了,更何況這是主人的命令。

陸千帆兩手分別搭在兩個盤子上,遲疑了一秒,只端起一盤菜,另一隻手空著。

出廚房時,他用餘光撇了一眼陸行舟。

陸行舟垂下眼睛,注意力全放在蘋果上,動作緩慢。

“哥,你也不來一起,削個蘋果怎麼這麼慢。”

“我負責做飯,你負責端盤子洗碗,公平吧?”陸行舟頭也不抬,眉毛皺起來,“嘖,都怪你,我還準備一口氣把皮削下來呢,你看你一說話,皮就斷了!”

陸千帆砸了一下嘴,一聲不吭。

陸行舟拿水果刀切了一塊果肉塞到嘴裡,看陸千帆已經用兩隻手端著菜,他又切了一塊果肉餵過去。

“甜不甜?”

“甜。行了行了,待會吃。”陸千帆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稍稍避開刀尖。

待會兒就吃不到了。陸行舟也笑了起來,拿著蘋果,繼續靠著門。

陸千帆嘴裡咀嚼著蘋果,背對著陸行舟端起最後兩盤菜,把蘋果嚥下,誇讚道:“這蘋果哪買的,真甜。”

一股可怕的心悸來得毫無徵兆。汗毛倒立,悚然之感竄遍全身。

他暮然間變了臉色,把菜丟了,憑著本能向一旁閃去。

尖利的水果刀劈在大理石廚桌面上。發出噹啷一聲金屬脆響。

“你幹什......”

質問的話還沒說完,右腿的膝彎處傳來劇痛,飆飛的血液甚至濺到了他臉上。

轟隆。

一聲雷鳴,伴隨著傭人幾乎嚇瘋了的尖叫和桌椅被撞翻的乒鈴哐啷的聲響。

陸行舟已經做好了被拉開來的準備,但意外的是居然沒有人敢來阻止,在門被猛然拉開又猛然關上的巨響後,一切歸於寂靜。

陸千帆不受控制地向一側歪倒,他用手肘撐著桌面,勉強穩住自己,聲音顫抖:“哥,你幹什麼......”

草,怎麼沒一個人攔著這個瘋子!?

拜託,有誰來報警啊?

他的膝蓋彎被砍掉了一半,剁骨刀卡在裡面,陸行舟回過神,對他笑了笑,拿著刀柄旋扭著拔出來,鮮血直流,打溼了褲子。

“陸千帆在哪?”

“你發什麼瘋?!我就是啊!”

陸千帆狠狠一咬牙,伸手抄起掉落在桌上的水果刀,刺向陸行舟的咽喉。速度快若閃電。

陸行舟險險避開,刀刃在肩膀處拉出一道長長的深痕。

傷口的皮肉翻卷開來,像是嘔吐一樣把一股一股的血吐出來。

陸千帆察覺到自己的右腿恐怕支撐不住,乾脆向後倒去,緊緊握住刀柄,接勢完成凌厲的回勾。

陸行舟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斜劈剁骨刀,砍入陸千帆的手腕,卡在骨頭裡。

陸行舟把陸千帆往地上一推。

就像十歲的他推到七歲的他。

相比膝蓋,手腕又細又脆。重量撕扯著血肉,人跌倒在地的勢能把手撕下來一大半,只剩下一薄薄的層皮肉連著。

“陸千帆在哪?”

一邊問,陸行舟一邊把沾滿鮮血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把刀握得緊了一些,砍柴似的在陸千帆受傷的膝蓋彎上用力連砍兩刀。

一截小腿斷下來,森白的骨頭碴子、黃色的脂肪和紅色的皮肉在空氣中暴露了一瞬,就被瀑布似的血覆蓋住了。

踩在他另一隻完好的手上:“最後問一遍,陸千帆人呢?”

後腦勺狠狠磕在地上,裂了一般的疼,眼前立刻冒出了點點黑斑。腦後、斷腿和斷手的傷口似乎在隨著心臟而一脹一脹地跳動。

每一次跳動都在擠壓他寶貴的生命,炙熱的液體流出後,是逐漸冰涼的身體。

就這麼短短几秒鐘的時間,就一點鬥志都提不起來了,以前的反俘虜和耐受度訓練像個笑話。

無邊的劇痛幾乎讓神經系統麻木,他胸口發悶,喉嚨裡好像堵了一團棉絮,鼻尖縈繞的血腥味從未讓他有現在這樣厭惡,他嘴裡發出有氣無力的慘叫,斷斷續續道:“我......我就是......”

“嗤,真當自己在玩諜戰?”

陸行舟不耐煩了,附身揭開陸千帆喉嚨上一小塊與面板並無二致的貼紙,喉結就是貼紙上的。

陸千帆的聲音一下子變成了女人的痛哼。

是“她”不是“他”。

“別告訴我我親愛的弟弟是去泰國變了個性,不敢往家裡說才偽裝的。”

陸行舟托起她的斷手,稍微一拽,扯斷最後一點相鄰的皮肉,如願以償地聽到了壓抑的悲慘嚎叫。

他細細看著砍下來的手,手指纖細修長,掌心有老繭和舊傷,明顯是女人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剛才一點沒看出來。

陸行舟在她的下巴處摸索良久,掀開了一層皮。

不出所料是和林月瑤一模一樣的臉。皮一被撕開,女忍者的身形似乎就發生了某種變幻,就像破除了障眼法。

啊啊,懂了,是所謂的“系統出品,必屬精品”吧?

陸行舟沉默地看著她。

忍者的心臟感到一股令人戰慄不已的冰寒,絕望恐懼之色終於浮現在臉上。

她明白了,他把她當成了玩具或其他什麼東西在折磨,就像孩子拆下芭比娃娃的四肢。

這個認知讓她崩潰,她尚且保留的幾分清醒和理智灰飛煙滅,準備咬破後槽牙的毒囊一了百了。

陸行舟永遠比她快一步,把斷手塞進她的嘴裡,防止她自盡。

女忍者好像受了巨大刺激一樣把雙眼瞪得突出來,上面還佈滿血絲,血液混合著口水淌下來。

如果說她剛才的痛苦充滿凌虐美感,讓陸行舟恍然明白為什麼喜歡同人的群體如此龐大,現在這幅表情就很讓他倒胃口,就好像喜歡的角色ooc了一樣。

他不能忍受她用這張臉露出這麼醜的表情。

“開心點,我沒用破抹布堵你的嘴。”

陸行舟嫌惡地伸手掏出她嘴裡毒囊,拿著它轉了一圈,發現這廚房搞得像個兇殺案現場,幾乎沒有乾淨的地方放它。

“這麼多血嗎?那你生命力蠻強的。”

陸行舟誇讚了一句,來到客廳,把毒囊放在茶几上。

黑貓病懨懨地趴在沙發上,碧綠的眼睛盯著陸行舟,一眨不眨,逐漸失去聚焦。

顯然,女忍者並非真的喜歡動物,她只是在單純模仿陸千帆。

但她忽略了真正喜歡動物的人,不會不顧及小動物的身體而只圖自己開心。

“不要吃了。”

雖然知道它聽不懂,但陸行舟還是囑咐了一下,接著回到廚房。

他好像不知道要幹什麼似的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一拍腦袋,一邊掏出手機,一邊找到鍋鏟,兩把。

女忍者身體恐懼地蜷縮起來,尤其是看到陸行舟開啟煤氣灶,把鍋鏟放在猛火上直接烤,發出嘶嘶的響聲時,更是拼命地扭動,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血漬。

陸行舟撥打了報警電話:“喂,您好,警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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