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鳳凰日23

六位航天員花了一上午時間做完一系列醫學檢查之後，在友誼岬中心的食堂內坐定，吃起午餐來。

“又是車厘子？？？”星光熠熠看著嘴裡叼著餐盤，姍姍來遲走向餐桌的櫻桃莓莓問道。

“還是車厘子。”櫻桃莓莓放下餐盤騰出嘴之後即刻答道。果不其然，面前呈上的就是櫻桃莓莓套餐，幾樣莓莓看來在上一次Amicitas飛行之前點的次數多到被食堂永久加進了選單的菜餚組合。車厘子丁沙拉、車厘子煎蛋卷、車厘子餡餅、車厘子酸橙凍以及車厘子葉茶。也很符合他們在馬星落地這段時間以來的風格；無論他們跑到哪裡去吃飯，櫻桃莓莓不點車厘子則已，在選單上見了車厘子就得把每一樣都挨個點一遍。

“不是我有意要說這種話，”馬克斗膽發言道，“不過你要再這樣下去的話，以後見了車厘子也許就要開始有見到乾草土豆一樣的感覺了。”

“說什麼胡話。”莓莓罵完，一嘴扎進自已面前的水果沙拉里。

“我已經準備好，”一位ESA航天外科醫師報告道，“宣讀今天測試的結果了。”

三位聽眾齊齊坐在會議桌旁。一頭坐著的，是暮光閃閃；另一頭則是繭繭；而中間坐著的是塞拉斯蒂婭，天角獸眾公主中的最年長者，並因此同時也作為小馬利亞最高階別的統治者出席。

醫師在記錄本上翻過一頁，“與飛行前可對照的測試結果相比，所有受試均出現顯著骨質與肌肉萎縮，”他接著說道，“經由天使十八號探測器自沃特尼先生的世界轉達來的訊息也為我們提供了足夠的基本資訊，可以對他在發射前的骨質與肌肉狀況做出有根據的估測。然而儘管如此，實質性的恢復也已經發生，同時免疫系統也在迅速增強。全體受試的情況都有改善，今後預期也會繼續穩步提高。”

“此趨勢在長期魔能缺乏的病例當中最為顯著。此前我們就有了解，我方這幾位都表現出對應徵兆，程度從小馬們的明顯症狀到火球的嚴重，直至蜓蜓的幾乎致命不等。小馬組員表現出的症狀包括皮毛褪色、可愛魔法能力衰退以及兩例種族魔法天賦方面的輕微退化。星光熠熠的情況屬於例外，她的施咒技能實際已經增強到了如今必須學習如何減少引導的魔能的地步。”

醫師又翻過一頁，繼續說道，“接著講講個體情況。星光熠熠受魔能缺乏影響最小，原因可能與她在初步報告中所述，需要頻繁直接接觸引導魔能有關。位於她右前肢的骨裂已經完全痊癒，僅有輕微畸形存留，在有能力的丹術方士協助下無需動刀即可糾正。然而她的肌肉萎縮情況也是三隻小馬中最嚴重的，我建議在她考慮重返太空執行任務前安排適當的理療與體能復健訓練專案。”

又翻到下一頁，“飛火少校的情況相對較差。儘管她已是三隻小馬中魔能缺乏症狀最嚴重的病例，與她遭受的生理傷病對比卻相形見絀。自返回後的首次體檢以來她的肺活量的確有所提升，但仍然落後於她執行此次飛行任務前的指標，肺部也可見一定瘢痕化的跡象。同時她在骨質與肌肉方面也有顯著損失。目前她雖然不再顯示任何高原或者減壓病的外在表徵，但我還是認定至少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內她都有復發的潛在風險。鑑於她傷情的嚴重性，我建議她接受長期治療並無限期從飛行名單中除名；不過少校已經主動提出辭去航天員一職，並請求復役重啟她的EUP任命。”

翻頁。“櫻桃莓莓的狀況是幾位組員當中風險最低的。她的魔能缺乏症狀幾乎完全消失。她的肌肉量也有了顯著改善。骨質方面的恢復仍有落後，不過如果我們有辦法能讓她吃點除車厘子以外的東西的話，情況可能也會有所改觀。”

“說得倒輕巧，那你去試試。”繭繭忍不住吐槽道。

“目前我們對她的唯一擔憂只在心理方面，”醫師繼續說道，“她是兩位在精神敏銳度測試上表現始終低於飛行任務前標準的機組成員之一。出於這個原因我建議，無論如何都至少要讓她離開太空專案休假一段時間，並推薦進行適當的心理治療。而從純粹生理角度考量，她明天就可以恢復飛行。”

翻頁。“火球遭受魔能缺乏影響表現出的症狀更為顯著。他身為龍具有的原生力量、耐力以及傷害抗性無一例外都有明顯下降。同時他還有輕微的礦物質缺乏問題——他已有超過一年未攝入黃金——這一方面正在進行補償。不過考慮到他在此次經歷中是僅有的兩位除環境效應以外未受任何重大傷害的機組成員之一，我在此僅作出推薦暫時取消飛行資質的結論。這一結論同樣只是理論上的建議；火球也已請辭離開了航天員隊伍。”

又翻一頁。“接下來我們來談談蜓蜓的情況。”

會議桌前的繭繭立刻前席。

“蜓蜓的魔能缺乏症狀，就其本身而言，在她返回之後已經得到了迅速緩解。”醫師說道，“然而要從這些症狀對她身體產生的副作用中康復是緩慢的。她的體重相比飛行任務前的測量值還是低了百分之十，耐力與力量方面也展現出了大幅下降。她的精神敏銳度是全組當中下降最為嚴重的，考慮到她在發射前的此項評分為第二高僅次於星光熠熠，這種改變尤其令馬不安。就目前而言要下定論仍為時尚早，”他邊講邊翻到記錄本的最後一頁，“但我目前的建議是，除非在今後的評估當中發現進一步的改善跡象，蜓蜓將被永久剝奪飛行資質。”

“她會再上天的，”繭繭喃喃道，“等著瞧好了。”

到了最後一頁，醫師說道，“最後是這位外星人類，馬克·沃特尼。關乎這位人類的情況，我們無法做出確切的論斷。協和號上的首次檢查中，我們發現他的肋骨有部分斷裂，隔離期間的檢查中也能觀察到相同情形。此類損傷目前對治療的反應良好。根據過去兩週之間的表現，我們能夠以較高置信度認定我方並無任何在他返回後可能由他傳播到他的族群中的可快速致死的疾病。同時根據早前的經過，我們也早已假定沒有真正危險的微生物成功沿相反方向傳播至我方。近期他直接暴露在高魔環境下也並未表現出任何不良反應。”

“需要首先申明，即便擁有對方世界他自已族群的醫師提供的確為有限的資訊可供參考，我們也實在無法對他是否適應飛行做出明確的決定。”醫師把記錄本收回自已的鞍包內，最後總結道，“不過基於他近期到訪我們世界的經歷，我認為他的情況足夠安全，可以再支援一次發射……把他送回他的故土。依我所見，這同時也是對他的長期健康最為有利的穩妥之選。”

“明白了。”塞拉斯蒂婭開口道，“請允許我問幾個問題。”

“請。”醫師答道。

“您對星光熠熠提出的，有關他們與我們一樣充滿生命的母星可以維持足夠支援我們長期健康生存的強魔法場的理論，持多少認可？”

醫師猶豫著搓了搓蹄，“確實是完全有此可能的，”片刻過後他遲疑答道，“但是暫未證實。我們只有派出幾位航天員並經過直接觀察驗證之後才能確定。”

“那好。您能包涵我藉此機會談個假設嗎？”

“那是自然，公主殿下。”

“假設Amicitas當初在機上的魔法電池全部失效的情況下著了陸。一塊不剩。然而，儘管如此組員們還是找到了某些種植糧食作物並滿足所有其他生存需求的辦法。”塞拉斯蒂婭在桌上支起前蹄合作尖塔勢，朝醫師方向努了努示意，“根據我們目前擁有的資料，他們在這種情況下能夠生存多久？健康狀況會作何變化？”

“唔……”醫師聽完蹲坐下來思忖著，“當然不可忽視的是，我們目前具備的資料並不完整，缺乏對照，並且受到組員們自行暴露在儲存魔能下的行為影響包含噪音。不過……”然後他揮了揮蹄決斷道，“就算在不使用儲備魔能的前提下，蜓蜓可能在十八個月甚至更短時間內就會死亡。按我的估測，火球大概會在約兩年後開始逐漸邁入虛癆，並在三年內死亡。至於小馬組員們，病程實在是有太多不確定性，但我的推測是可能會在兩年之內失去可愛標記，並在三到五年之後永久喪失魔法相關能力。”他又伸蹄最後比劃了一下，“當然了，如上所述這些都僅僅是假想而已。”

“醫師，這點我們可以理解。”塞拉斯蒂婭接著問道，“接下來是我的最後一問；對他們——同時也是對未來可能的其他航天員而言——遭受的損害中有多少真正不可逆？”

“這方面完全取決於個馬情況，”醫師答道，“櫻桃莓莓與星光熠熠遭受缺乏症的影響最小，看來正向完全康復邁進。飛火同時受與此無關的其他病情影響，導致她的案例具有誤導性。而火球還要等到我曾孫那一輩才能做出最終評判。唯一一位我能接近完全肯定會遭受永久傷害的病例是蜓蜓。”

“縱使你行醫經驗豐富訓練有素，卻並非一位幻形靈醫師。”繭繭質疑道。

“您所言確實……女王陛下，”醫師退一步答道，“但我此前也尋了幾位做過相關諮詢，他們在蜓蜓這方面做出的診斷與我一致。”

“那好。”塞拉斯蒂婭朝一旁的某個衛兵點頭示意，對方隨即默默開啟會議室大門，“醫師，感謝您做的這份報告。我們保持聯絡。”

一等會議室門在這位小馬醫師身後關上，暮光便立刻轉向在座的另兩位，“你們都聽到了吧！”她開口道，“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也還有幾月甚至幾年的時間！而且這還是那裡沒有任何魔能的情況！如果地球上有魔法場的話，小馬們就能像沃特尼先生在我們這裡一樣在地球那裡安然生存下來了！”

“我不會為了這樣的一句可能，”繭繭氣沖沖反駁道，“就拿我的子民去冒險！而且你是不是沒聽到他還提到了永久性傷害與死亡首當其衝影響的就是幻形靈！絕對不行。太危險了。”

塞拉斯蒂婭嘆了口氣，“我同意繭繭的觀點。”她無奈道，“抱歉暮光讓你失望了，可我們才剛把我們的朋友們救回來。我們派去接替他們的新一批小馬也要面臨一樣的危險。”

接著她低下頭閉上眼繼續說道，“而且要是危險真正來臨，那種情況下我們要怎麼辦？以沃特尼先生的說法，就算是在最理想的情況下，他們的人也要花幾個月時間才能發射一艘飛船把我們的小馬們送回來。而他們可能根本等不了這幾個月的時間。”她再次睜開眼時，往常滿眼充盈的那種溫和已經完全轉為了冷酷的決意，“暮光，我無法容許我的小馬們去冒這樣的風險——讓他們再次身處我們都無力相助的潛在致命危險之中。”

“可是……”暮光也嘆了口氣，點點頭敗下陣來，“要是星璇能直接教給我他過去用來打造……”看到正以無遮無攔的強烈興致盯著自已的繭繭，她又立刻把到了嘴邊的話咽回去改了口，“……某樣能夠解決問題的傳說級神器的附魔的話，一切就都簡單得多了。”

繭繭對這種極其蹩腳的掩飾行為嗤之以鼻，不過並沒有多言。

“那麼我相信我們都達成了一致。”塞拉斯蒂婭遺憾道，“可惜這個訊息會讓他們非常難過。他們已經親如一家了。”

“我去告訴他們好了。”繭繭突然自告奮勇道。

兩位天角獸公主望著她，神情有些複雜。

“咋了？”繭繭反問道，“圓滑周旋我也在行的。只是我一般情況下都決定不出場而已。”她說著又躲開她們的注視小聲嘀咕道，“而且，我還欠那隻臭猴子一點情。”

“安排在什麼時候？”塞拉斯蒂婭轉向暮光問道。

“不急，”暮光答道，“我們可以在距今兩週之後開始準備返回協和號。不過我們首先還需要完成幾項其他的必要任務。”她伸蹄撫過一排細細長長，其內由絲綢襯底，各自裝著一根精心上過漆的木杖的紅木匣子，“還要報答馬克他們的人為我們這幾位所付出的一切。”

解釋花了幾分鐘時間，大部分都是出自塞拉斯蒂婭之口，同時星光在一旁跑著新版翻譯咒確保馬克能跟上節奏不會有遺漏。情況被一五一十簡單直白地交代出來：健康狀態、心理情況、組織工作以及已知與未知的種種危險。

說完該說的話之後，在場五位張口結舌；只有馬克·沃特尼並無驚訝的表現，不過他自已的面部表情展現出的傷感程度卻與其他幾位的震驚不相上下。

櫻桃莓莓第一個開了口，把他們集體的全部困惑凝結成了一句話：

“要走了？”